莲花坞门前,死寂笼罩着每一个人。
唯有江厌离那压抑到极致、破碎不堪的痛哭声,低低地回旋,敲打着众人沉重的心。
她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望向依旧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的魏无羡,仿佛他是唯一的浮木,眼中充满了无助和最后一丝濒临灭绝的奢望。
她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轻得如同易碎的琉璃:“阿羡…这…是假的,对吗?你们…你们合起伙来骗我的,对不对?阿祁她…她只是累了,睡着了…是不是?”
魏无羡抬起血泪交织的脸,眼尾是一片骇人的赤红,泪水混着脸上的血污不断滚落。
他直视着江厌离那双充满绝望期盼的眼睛,心脏如同被凌迟。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一遍又一遍,哽咽地、机械地重复着那苍白无力的字眼:“对不起…阿姐…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用…对不起…”
每一个“对不起”都像是一把钝刀,在他自己心上也在她心上反复切割。
江厌离眼中的那点微光,在魏无羡一声声泣血的“对不起”中,彻底熄灭了。
她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目光空洞地移开,缓缓落在那个被魏无羡紧紧抱在怀里的、用染血布包裹的狭长包裹上。
那里面…是阿祁的“且慢”…
她挣扎着,用颤抖得几乎无法控制的双腿,支撑着自己站起来,一步一踉跄地走向魏无羡。
她伸出冰冷僵硬的手,指尖在空中停顿了许久,才终于落下,极其轻微地触碰了一下那冰冷的包裹。
魏无羡如同被烫到一般,身体一颤,却还是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如同进行某种残忍的仪式般,将包裹一点点打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些黯淡无光、布满裂纹、甚至有些已经碎成小块的银紫色金属碎片。
它们静静地躺在染血的布上,无声地诉说着当时的惨烈与决绝。
属于“且慢”的最后一缕微弱灵气,也早已消散殆尽。
江厌离的呼吸猛地一窒,心口像是被那些碎片狠狠刺穿。
紧接着,她的目光凝固了。
在那堆冰冷的金属碎片中间,安静地躺着一枚…她从未见过的、却被血污和泥泞彻底玷污的香囊。
即使脏污不堪,即使被血色浸透,她也能依稀辨认出那上面用银线和紫色丝线精心绣制的莲纹…那针脚,甚至带着点她曾经教过的、略显生涩的痕迹…
这是…
江厌离猛地伸出手,不再是轻微的触碰,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急切,一把将那枚染血的香囊从碎片中抓了起来。
冰凉的、黏腻的触感瞬间从指尖传来,那上面干涸的血迹和泥土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双手剧烈地颤抖着,近乎虔诚又无比恐慌地将那枚小小的、肮脏的香囊捧到眼前,试图看清上面每一处细节,每一个针脚…
是她…
真的是她绣的…
她什么时候绣的?
为什么她从来不知道?
她为什么要藏着这样一个…明显是女子心事的香囊…
无数疑问和巨大的恐慌瞬间淹没了她…
“呃…”江厌离只觉胸口猛地一阵剧痛,仿佛被重锤击中,一口气骤然堵在喉咙口,上不来也下不去…
喉间一阵腥甜涌上,她猛地用手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另一只手却依旧死死地、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般将那只染血的香囊紧紧攥住,按压在自己剧痛的心口。
鲜血的腥气混杂着香囊上泥土和干涸血渍的味道,冲入她的鼻腔,带来一阵阵眩晕。
“假的…都是假的…”她失神地喃喃自语,眼神涣散,身体不受控制地摇晃着,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开来,“怎么会这样…不可能的…阿祁…”
一直站在一旁,面色沉重、满心愧疚的金子轩见状,心中不忍,上前一步,伸出手想要搀扶住摇摇欲坠的江厌离:“江姑娘,你…”
他的指尖还未触碰到江厌离的手臂,江厌离却像是被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碰到一般,猛地一个激灵,身体剧烈地一颤,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力地躲开了他的触碰…
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向金子轩,那眼神里充满了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无法接受的痛苦,有巨大的悲伤,甚至…甚至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因极度悲痛而衍生出的…迁怒与抗拒。
这是她平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不想见到一个人…
潜意识里有一个疯狂的声音在尖叫:如果不是为了保护他,如果不是为了他,阿祁是不是就会回来…是不是此刻还会好好地站在这里,用那双亮晶晶的紫眸看着她,软软地叫她“阿姐”…
但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她猛地掐断!不…不是他的错…他知道什么呢?他什么都不知道…这怎么能怪他…
可是…可是…
另一个更加尖锐、更加让她无法呼吸的问题,如同毒蛇般猛地窜出,狠狠咬住了她的心脏…
阿祁…
阿祁与金子轩并不相熟…
甚至因为自己的缘故,阿祁对他…隐约是有些排斥的…
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那样义无反顾地、用自己的命去换金子轩的命?!
这根本不合常理!
除非…
除非她救金子轩的理由,根本与金子轩本人无关…
一个被刻意忽略了许久的、月夜下的眼神,一句未能说完的话,一种长久以来过于炽热和专注的依恋…
无数被“姐妹情深”所掩盖的细节,在此刻,伴随着掌心那枚染血香囊冰冷黏腻的触感,如同潮水般轰然涌上江厌离的心头…
那个她一直不敢深思、不愿相信、刻意回避的…荒谬又惊世骇俗的…真正原因…
江厌离猛地低头,摊开一直紧攥着的手,那枚染血的香囊静静躺在她的掌心,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
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死死掐进了自己的掌心,尖锐的指甲刺破皮肤,渗出殷红的血珠,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她终于…明白了。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