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完全亮透,陆铮就已经出了门。
姜晓荷醒来时,看见桌上压着一张纸条:“我去办事,中午前回来。”
她穿好衣服,走到院子里。
忠叔正在井边打水,看见她,立刻笑着招呼:“少奶奶,粥熬好了,您快趁热喝。”
姜晓荷接过碗,喝了两口,问:“忠叔,陆铮去哪了?”
忠叔压低声音:“三少爷去联系房虫了,说是要把赵家菜馆对面那个破门脸盘下来。”
姜晓荷眼睛亮了:“成了?”
忠叔点头,又叹气:“是成了,可少奶奶,那地方真不是什么好地儿。您没见过,墙都快塌了,门框也歪了,之前租过的人没几个月就跑了。”
姜晓荷笑了:“越破越好。”
忠叔愣住:“啊?”
“越破,对比越强。”姜晓荷放下碗,眼里闪着光。“咱们就是要让京城的老百姓看看,再破的地方,只要东西好,照样能把赵家的金字招牌砸了。”
忠叔听得半懂不懂,但看着她眼里的劲头,心里莫名踏实了些。
上午十点,陆铮回来了。
他手里拿着一张房契,还有一串钥匙。
“盘下来了。”他把东西递给姜晓荷。“房虫说这门脸三年没人要了,我给了他现金,当场成交。”
姜晓荷接过钥匙,掂了掂:“多少钱?”
“不多。”陆铮顿了顿。“五百。”
忠叔倒吸一口凉气:“五百?三少爷,那破地方值这个价?”
陆铮没说话。姜晓荷却明白了——他是故意给高的,封住房虫的嘴,也让这笔交易来得干净利落。
“走。”姜晓荷拎起包。“咱们去看看咱们的。”
前门大街。
姜晓荷站在那个破门脸前,仰着头看。
门脸确实破。木头门框歪了一半,窗户上的纸早就烂得只剩框架,屋顶的瓦片掉了好几块,露出黑乎乎的木梁。
对面,就是赵家菜馆。
金碧辉煌,门口挂着大红灯笼,招牌上的金字在阳光下晃得人眼睛疼。门口站着两个穿着长衫的迎宾,脸上堆着职业的笑容。
忠叔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脸都绿了。
“少奶奶,您说咱们这……真能行吗?”
姜晓荷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更破。地上落了厚厚一层灰,墙角的蜘蛛网都能串门。
她转了一圈,眼里却越来越亮。
“忠叔,去买石灰、砖头,还有木板。”她指着墙角。“这里砌灶台,这里摆桌椅,门口挂招牌。”
陆铮靠在门框上,看着她。
“需要我做什么?”
“干活。”姜晓荷回头,冲他笑。“最累的那种。”
陆铮的喉结动了动,嘴角勾起一抹笑。
“好。”
三个人就这么干了起来。
忠叔去买材料,姜晓荷和陆铮开始清理屋子。
姜晓荷挽起袖子,拿着扫帚扫地。陆铮搬桌椅,修门框,把那些破烂一点点收拾出去。
阳光透过破窗户洒进来,落在两个人身上。
忠叔买回来材料,姜晓荷指挥着砌灶台。
“这里垒高一点,锅要架得稳。”
“桌椅摆这边,客人一进门就能看见。”
“招牌做两块,一块挂门口,一块立门外。”
她说得清清楚楚,陆铮就默默地干。
忠叔看着,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三少爷从小就是被人捧着长大的,什么时候干过这种粗活?
可现在,他搬砖垒灶台,手上磨出了血泡,脸上却没有半点怨言。
只要姜晓荷说一句话,他就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走过去问:“怎么了?”
忠叔叹了口气,转身继续和泥。
下午三点,对面的赵家菜馆,门口走出来一个穿着长衫的中年男人。
他脸上挂着笑,走到姜晓荷面前,拱了拱手。
“这位同志,我是赵家菜馆的经理,姓赵,人称赵四。”
姜晓荷抬起头,脸上也挂着笑。
“赵经理好。”
赵四打量着破门脸,眼里闪过一丝鄙夷。
“同志,我看您这是打算在这开店?”
姜晓荷点头:“是啊,小本生意,就是想给过路的同志提供个方便。”
赵四笑了,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那可真是巧了。”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不过同志,这地方风水不好,您也看见了,三年没人要。之前有人租过,没熬过三个月就关门了。”
姜晓荷眨了眨眼:“是吗?那可真可惜。”
赵四往前凑了凑:“不瞒您说,前门大街这一块,是有规矩的。您要是不懂规矩,怕是要吃亏。”
姜晓荷脸上的笑容更甜了。
“多谢赵经理提醒。”她顿了顿,指了指门口刚挂上去的牌子。“不过我们是军地合作项目,有专门的安保条例。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开眼的来捣乱吧?”
赵四的笑容僵住了。
他看着那块牌子,上面写着“军供辣酱拌面”,“军供”两个字格外扎眼。
他的脸色变了变,最后挤出一个笑:“那可真是……祝您生意兴隆。”
说完,转身就走。
姜晓荷看着他的背影,嘴角的笑容收了起来。
“陆铮。”
陆铮走过来:“嗯?”
“他会回来的。”姜晓荷的声音很轻。“而且不会等太久。”
陆铮握住她的手:“我知道。”
傍晚,招牌挂了起来。
木板上,是姜晓荷亲手写的几个大字:“姜记军供辣酱拌面,五毛一碗,管饱!”
字写得端正,笔画有力。
“军供”两个字用红笔描了边,在夕阳下格外扎眼。
忠叔看着那块招牌,又看看对面金碧辉煌的酒楼,咽了口唾沫。
“少奶奶,咱们这价格……是不是太便宜了?”
姜晓荷摇头:“不便宜。”
她指了指对面:“赵家菜馆,最便宜的一道菜,两块五。”
她又指了指自己的招牌:“咱们五毛一碗,管饱。”
她顿了顿,声音更清晰了:“京城的老百姓,一个月工资才多少?谁吃得起两块五的菜?”
忠叔愣住了。
姜晓荷转过身,看着灶台上那口大锅。
“咱们要的,不是赚大钱。”
她顿了顿,眼里燃起一团火。
“咱们要的,是让京城的人看见——陆家,回来了。”
第二天清晨,姜晓荷就开始熬辣酱肉臊。
大锅架在门口,炭火烧得旺,锅里的辣酱咕嘟咕嘟冒着泡。
她把切好的肉末倒进去,翻炒,加香料,再加水,慢慢熬。
香味开始飘出来。
浓郁的辣香混合着肉香,还有花椒和八角的香料味,霸道地飘过整条街。
路过的行人纷纷停下脚步,鼻子动了动。
“这什么味儿?”
“好香啊……”
对面赵家菜馆门口的迎宾,脸色都变了。
他们的脂粉香,完全被这股辣香盖住了。
赵四站在二楼窗口,看着楼下那口冒着热气的大锅,脸色铁青。
中午十一点,第一个客人来了。
是个拉板车的工人,满头大汗,衣服上都是灰。
他看着招牌,又看看锅里翻滚的肉臊,咽了口唾沫。
“同志,这面……真是五毛一碗?”
姜晓荷笑着点头:“对,管饱。”
工人掏出五毛钱,递过来。
姜晓荷接过钱,转身盛了一大碗面,浇上肉臊,再撒上一把葱花。
工人接过碗,呼啦啦吃了起来。
吃完,他抹了把嘴,满脸通红。
“香!地道!”
他又掏出五毛钱:“再来一碗!”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很快,门口排起了长队。
大多是普通工人和学生,他们宁愿站着,也要吃上一口这热气腾腾的拌面。
长长的队伍,就像一条无声的鞭子,抽在对面赵家菜馆的脸上。
赵四在二楼看着,气得浑身发抖。
他立刻转身,去打电话。
“喂?赵公子吗?是我,赵四……”
傍晚,队伍才散。
姜晓荷和陆铮收拾着碗筷,忠叔在一旁数钱。
“少奶奶,今天卖了八十三碗!”他激动得声音都抖了。“四十多块钱呐!”
姜晓荷笑了:“忠叔,这才刚开始。”
就在这时,两个游手好闲的年轻人挤进队伍。
他们穿着脏兮兮的衣服,眼神飘忽,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其中一个假装排队,另一个则往大锅边上挤。
姜晓荷正在盛面,没注意。
那人突然抬起脚,对着大锅就要踢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
陆铮的拐杖如闪电般伸出,精准地点在那人的膝盖上。
“啊!”那人惨叫一声,噗通跪了下去。
另一人见势不妙,转身要跑。
陆铮反手一扣,按住了他的手腕。
“咔嚓”一声,那人的手腕脱臼了。
就在这时,一个一直在角落默默吃面的中年干部猛地站起来。
他脸色铁青,厉声喝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