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他怀里抬起头，一双眼睛又红又肿，像只可怜兮兮的兔子。
当她看清他此刻的模样时，心猛地揪紧了。
他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额角豁开一道口子，血已经凝成了深褐色的痂，黏着翻卷的皮肉，触目惊心。
那身方便行动的黑色夜行衣，被划破了好几处，混着灰土和不知名的暗色污迹，整个人散发着一股血与土的腥气。
他看起来狼狈到了极点，也疲惫到了极点。
“你受伤了！”姜晓荷的声音发颤，伸出手，想去碰他额角的伤口，又怕弄疼他，指尖颤抖地停在半空中。
“小事。”陆铮捉住她发凉的手，握在掌心，声音依旧沙哑，“皮外伤，不碍事。”
“什么不碍事！流了那么多血！”
姜晓荷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她猛地吸了吸鼻子，把泪意逼回去，转头对还愣着的林静姝喊道：
“静姝，快！去打盆热水来！再找找有没有干净的布！”
“哦哦！好！”林静姝如梦初醒，赶忙擦了擦眼泪，慌慌张张地去找暖水瓶。
姜晓荷半扶半架着陆铮，让他坐到床边的椅子上。
男人高大的身躯一沾到椅子，就泄出一声满足又疲惫的叹息，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仿佛撑着他的那股劲，终于可以卸下了。
“你先坐着别动。”姜晓荷绷着小脸，口吻强硬。
她转身从行李里翻出自己的小包，从里面拿出一小瓶碘酒和一包棉签。
这是她出门前特意备下的，没想到真的用上了。
林静姝端着热水盆进来，盆里还放着一条崭新的毛巾。
姜晓荷用热水浸湿毛巾，拧干，小心翼翼地去擦拭陆铮额角的血污。
她的动作很轻，很慢，生怕弄疼他。
陆铮就那么坐着，一动不动，任由她摆弄。
他深邃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看着她因为紧张和心疼而紧抿的嘴唇，看着她专注的眉眼，眼底翻涌的尽是温柔。
当沾着碘酒的棉签触到伤口时，他身体极轻微地颤了一下。
“弄疼你了？”姜晓荷立刻停下动作，紧张地问。
“没有。”陆铮摇摇头，嘴角甚至还牵起一抹极淡的笑意，“跟你给我的‘好东西’比起来，这点疼不算什么。”
姜晓荷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那个……真的用上了？”她压低声音，有点好奇又有点紧张地问。
“嗯。”陆铮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挺好用的。”
“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林静姝也凑了过来，一双大眼睛里写满了好奇。
刚才的恐惧被冲淡，现在只想知道后续。
陆铮看了一眼窗外已经泛起鱼肚白的天色，声音恢复了几分平稳。
“我们到了那个院子，才发现是个圈套。疯狗早就带人埋伏好了。”
姜晓荷的心又提了起来。
“那……你们……”
“打了一架。”陆铮说得轻描淡写，“那家伙确实是亡命徒，很扎手，我们的人被他手下缠住了。他直冲我来的。”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当时的场景，连他自己都觉得有几分荒诞。
“那家伙以为吃定我了，招招都下死手。我找了个机会，把那包痒痒粉……全撒他领子里了。”
“噗嗤……”林静姝没忍住，笑了出来，又赶紧捂住嘴。
姜晓荷也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一个凶神恶煞的杀手，在生死搏斗的关头，突然开始疯狂地挠痒痒……这画风，简直了。
“然后呢？”她追问。
“然后？”陆铮的嘴角扬起一抹冷笑，“他一边骂一边抓，身上都快被他自己抓烂了。一个顶级杀手，彻底变成了只上蹿下跳的猴子，破绽百出。”
“最后被小五一棍子敲晕了。”
“那……那个泻药呢？”姜晓荷又问。
“院子里有口大水缸。”陆铮言简意赅。
林静姝和姜晓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
“等我们把疯狗和他那几个手下都捆结实了，他们也差不多该抢茅房了。可惜，院里就一茅坑……”
陆铮没再说下去，但那场面，光是想想都觉得惨烈。
“活该！”姜晓荷解气地哼了一声。对付那种人渣，就该用这种办法，让他生不如死！
“那踹门的人是……”
“是疯狗的手下，他一开始就没在院子里，只负责在外围放风的。看到情况不对就跑了，想来这边抓你当人质。”
陆铮说起这个，眼神瞬间又冷了下去。
“我回来的时候，正好撞见他在踹门。”
姜晓荷这才明白，刚才那声闷哼和倒地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是陆铮在最关键的时刻赶了回来，解决了那个男人。
她看着他，眼眶又是一热。
“那疯狗他们呢？”
“都处理了。”陆铮的声音很冷，“小五和老张已经把人交给省城这边我们自己的人了，天亮之前，他们就会被送走。赵家的人，保管查不到半点线索。”
姜晓荷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她仔仔细细地帮他把伤口清理干净，贴上一块纱布。
“好了。”她松了口气，直起身子。
“辛苦了。”陆铮握住她的手。
“知道辛苦，下次就别再受伤！”姜晓荷瞪了他一眼，语气里满是后怕和心疼。
“好。”他点点头，握着她的手却没有松开。
天，已经彻底亮了。
一夜的惊心动魄，终于尘埃落定。
林静姝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皮已经黏在了一起。
“晓荷，秦大哥，我……我先回房睡了，有什么事你们叫我。”她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碘酒味，以及男人身上淡淡的汗味，却莫名地让人心安。
陆铮靠在椅子上，一夜未睡，眼下的乌青和苍白的脸色，都显示着他的疲惫。
姜晓荷没有说话，只是搬了张凳子，在他身边坐下，静静地陪着他。
“晓荷。”陆铮忽然开口，声音很低，“对不起。”
“让你担心了。”
姜晓荷摇摇头，反手握紧了他的手，“你平安回来了，就好。”
她顿了顿，看着他疲惫的侧脸，轻声说：“快去睡吧。”
陆铮转过头，深深地看着她。
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给她渡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她的眼神那么清澈，那么坚定。
这个小女人，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他最强大的力量。
陆铮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暖又软。
他没再说话，只是将她的手送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她的指尖。
困意如潮水般涌来。
姜晓荷扶着他躺到床上，陆铮依然握着她的手，眼皮瘸越来越沉。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在除了自己的安全屋以外的地方，如此放松过了。
可现在，只要这个女人在身边，只要能感受到她手心的温度，仿佛所有的危险和疲惫，都离他远去了。
姜晓荷看着他慢慢睡去，均匀的呼吸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
她想抽回自己的手，让他睡得更舒服些，可他却握得很紧。
姜晓荷只好放弃了。
她就那么坐着，任由他握着，看着他沉睡的脸。
阳光正好，岁月安稳。
仿佛昨夜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