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另一部红色的专线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抬手示意陈自强稍等，深吸一口气平稳了一下激动的心绪，这才拿起了听筒。
电话那头传来金庸（查良镛）温和却中气十足的声音，语气之中还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郑生，这么晚还没休息？我是查良镛。要恭喜你啊！”
郑硕微微坐直了身体，语气恭敬而热络：“查先生，您太客气了，怎么敢劳您亲自来电。是观众给面子，我们只是尽力把片子拍好而已。”
他一边说一边用空着的左手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光洁的红木桌面，发出细微的“笃笃”声，大脑却在飞速运转，揣摩着这通电话的深意。
金庸在电话那头响起爽朗的笑声，继续说道：“今天的《明报》，情形实在是多年未见。早上的日报，不到中午就卖断了货，街面上的报摊电话直接打到了编辑部。
下午我们只好紧急调版加印了一次，头版全是你们的《鬼马双星》，那些观众写来的信，写得是真真切啊！
都说《鬼马双星》其实演的就是他们自己的生活，看着许冠文出糗，就像看到自己每天为生计奔波的样子。看来，你们这次是真的戳到港人的心坎里了。”
这番话听在郑硕耳中，他心里立刻雪亮。这不仅仅是文化界泰斗一句简单的恭喜，更是金庸用《明报》的实际行动（加印报纸、头版力挺）——清晰地表明了在这场与邵氏兄弟的舆论对垒中，他站在哪一边。
郑硕嘴上依旧谦逊：“查先生过誉了，是《明报》平台影响力大，才能让这些市井声音被更多人听到。我们只是拍了点老百姓自己的故事。”
但与此同时，一个念头在他脑中闪电般划过：这波由金庸亲手点燃的舆论势头，必须牢牢抓住，绝不能只停留在报纸上，要立刻把它变成影院门口更长的队伍以及更实在的票房！
通话一结束，郑硕立刻转向一直在旁安静等待的陈自强，眼神锐利，语速加快：“自强，查先生这边给我们带来了东风，那么我们就得立刻撑起帆！
你马上去做两件事：第一，联系所有合作的影院经理，把《明报》加印、市民反响热烈的消息放出去，特别是那些还在观望的独立影院，要让他们清楚，现在全城的话题都在我们的《鬼马双星》上，排我们的片就是排‘钱’途！
第二，让《今日头条》的人，立刻根据报纸上那些观众来信的调子，加工成更口语化的宣传语，明天一早就派人到码头、工厂区、屋邨去散发，要让每一个普通市民都觉得，没看过《鬼马双星》，第二天上工和街坊邻居都搭不上话！”
郑硕的手指在红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了几下，眼神锐利，显然还在飞速思考着下一步棋。
他忽然抬头，看向正准备去执行前一道命令的陈自强，出声叫住他：“自强，先等等，还有一件紧要事，需要你立刻亲自去办，不能有任何耽搁。”
陈自强立刻收住脚步，转过身来，拿出随身的记事本和钢笔。郑硕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你马上联系朱迪·曼（凤凰服装公司负责人）。他们之前参照《鬼马双星》里许冠文那身滑稽西装和许冠杰那件时髦夹克。
提前秘密赶制的那批‘电影同款’，现在可以全部铺出去了！仓库里的所有库存，立刻调动起来！”
他站起身，走到墙上的香江地图前，手指精准地点在旺角和北角两个区域：“你告诉朱迪·曼让她亲自带队，在我们排片最好、人流最旺的几家影院门口动手，特别是旺角的凯声影院和北角的皇都影院。
不管用什么方法，跟影院经理协调也好，临时租用场地也罢，必须在最显眼的位置，比如售票窗口旁边或者散场必经的通道上，清出一块地方来。”
他用手比划着：“搭起一个结实醒目的临时售卖台子，上面要挂上大红横幅，用最大的字体写上‘《鬼马双星》电影同款服饰，即刻拥有明星风采’！记住，场面一定要醒目，要让人一眼就能看到！”
接着，他补充了一个在当时看来极为超前的细节：“还有，在摊位旁边，必须用木板或者结实的布帘，隔出两个简易的试衣间！
要让顾客买了衣服，就能当场试穿大小，不合身立刻能换！这点体验很重要，能大大增加成交的机会。”
这在当时香江影院周边普遍是流动小吃摊的环境下，无疑是破天荒的创举。
陈自强一边飞速记录，一边下意识地提出一个现实的疑问：“老板，影院门口向来都是卖甘蔗、卤水鸡脚、鸡蛋仔这些小吃的天下，观众也习惯一边吃零食，一边看戏。
我们突然在那儿卖起衣服来，会不会……显得有点格格不入，让人感觉突兀？”
这个时候的香江影院尚未形成成熟的影院‘内零售’的概念，观众消费习惯确实集中在自带零食上。
郑硕闻言，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眼神中闪烁着与众不同的消费者心理精准把握：
“绝对不会！你想想，观众们刚看完电影，尤其还是《鬼马双星》这种喜剧，出场的时候，整个人都还沉浸在剧情里，情绪正是最兴奋、最不设防的时候。
他们刚刚在银幕上对着许冠文那身打扮笑了半天，印象深刻异常。
这时候一散场，抬头就看见电影里的同款‘行头’赫然摆在眼前，触手就可及，那种‘马上拥有’的冲动是不是会非常强烈？！
这就叫趁热打铁，我们就是要把电影带来的热度，瞬间转化成实实在在的销售额！”
这种对“冲动消费”和“情感代入消费”的理解，郑硕这个穿越者远远地走在了时代的最前面。
“另外……”郑硕继续部署，思路环环相扣：“立刻通知我们旗下所有的正大便利店和凤凰服饰旗舰店。
明天一早开门前，每家店临街橱窗最核心、最亮眼的位置，都必须摆上这些同款的西装和夹克，搭配《鬼马双星》的电影海报一起展示。
便利店的铺货量不用太多，每个店摆几件做做展示就好，主要的目的是勾起顾客的兴趣，把潜在的顾客引流到我们更大、货更全的服饰旗舰店去。”
这正是一种“线下流量引导”和“渠道差异化运营”的思路，郑硕从o2o上面抄的。
他还特别强调了一个关键细节：“所有衣服的吊牌，都必须统一加上‘凤凰服装，银幕潮流’这几个字。
还有，在每件衣服的口袋里，都给我塞上一张精致的宣传单，上面要印有凤凰服饰各家旗舰店的详细地址和简易地图，影院外面售卖的也要。
我们要让观众看完电影，不仅能把欢笑带回家，还能直接把‘许氏兄弟’的银幕形象穿在身上，把他们对电影的喜爱，延伸成对我们凤凰品牌的认识和忠诚。”
这本质上是一种深度的品牌植入和客户导流。
部署完这一切，郑硕才缓缓坐回椅背，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战略布局初步完成后的沉稳。
他心里清楚，这次利用《鬼马双星》的巨大热度，绕过传统的批发零售渠道，直接通过自家掌控的影院门口摊位、便利店和服饰店网络销售电影周边服饰，是一次极其大胆的尝试，在香江电影史和商业史上都属罕见。
如果成功，其意义远不止是多赚一笔快钱。
这将强有力地证明，他郑硕完全有能力不依赖邵氏兄弟或嘉禾的传统院线体系，而是通过自己遍布街角的便利店和直销摊位，构建起一条从银幕直达消费者的、全新的商品发行和变现网络。
这无疑是在邵氏、嘉禾两大巨头垄断的院线壁垒上，撬开了一道裂缝。
更深层次看，这更是一场关于电影产业下游控制权的争夺。
郑硕的野心就在于，他通过这次的操作，证明了影院附属零售渠道的巨大利润潜力，也证明了他郑硕的商业变现能力。
这将吸引更多独立影院甚至是大院线旗下的影院与他合作——因为他能带来除票房以外的额外丰厚分成。
长此以往，他或许就能一步步渗透，最终组建起属于自己的、真正意义上的联合院线。
这不仅仅是商业利益的争夺，更是对整个电影产业游戏规则发起的挑战。
夜色已深，但郑硕仿佛已经看到，在影院门口那盏明亮的电灯下，一个由他开创的新商业模式，正悄然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