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山堡的“蚀魂咒”风波,虽被徐小栓以雷霆手段平息,但影响却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悄然扩散。
堡主韩铁山将此事详细记录,作为最高等级的军情,通过特殊渠道直报清凉山王府。报告中,他虽不知徐小栓真实身份,却将那位“游方神医”描述得如同神人天降,尤其强调了那驱散邪祟、唤醒生机的“温暖光芒”。
几乎与此同时,关于“过路人”的种种传说,也开始从北凉的市井乡野,逐渐传入了一些有心人的耳中。
离阳京城,钦天监。
一座观星台上,一位身着紫色官袍、须发皆白的老者猛然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他面前的一座古老浑天仪上,代表北凉方向的区域,几颗原本晦暗的辅星,竟在不久前同时微不可查地亮了一瞬,虽然很快恢复,但那短暂的光华却未能逃过他的眼睛。
“星辉映野,隐龙抬头……北凉之地,又有异数诞生?”老监正喃喃自语,指尖快速掐算,眉头却越皱越紧,“天机混沌,竟难以窥测……看来,需得提醒陛下,对北凉,需得更上心了。”
他铺开纸张,开始书写密奏。
……
北莽,金帐王庭。
一位身穿萨满服饰、脸上涂满油彩的枯瘦老者,正对着一盆幽蓝色的火焰起舞祈祷。突然,火焰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从中映出了一幅模糊的画面:一盏散发着温暖光芒的灯盏,驱散了无尽的灰暗。
老者动作一僵,浑浊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猛地扑到火盆前,声音嘶哑而激动:“是……是传说中的‘文明之火’?!竟然真的重现世间了!而且是在北凉!”
他立刻匍匐在地,对着王庭深处最高的那座金帐方向,以额触地,尖声高呼:“伟大的天可汗!您的宿敌,那阻碍我圣族南下的‘秩序之光’,已然在北凉点亮!此乃天赐良机,亦是滔天大患!必须在其成势之前,将其扼杀,或……夺为我用!”
金帐之内,一片沉寂。良久,一个雄浑而冰冷的声音缓缓传出:“朕,知道了。宣‘魔焰司’主事。”
……
而在那隐秘的“蛛网”深处。
依旧是那座昏暗的殿堂,模糊身影背对下方跪伏的人。
“铁山堡的棋子……被拔除了?”模糊身影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周遭的空气却仿佛凝结成了冰块。
下方的人影瑟瑟发抖:“是……是的。根据残留的能量痕迹判断,出手之人使用的力量,极其克制我们的‘寂灭源力’,带着强烈的‘秩序’与‘生机’特性,与目标徐小栓的力量特征高度吻合。而且……其能量层级,似乎比情报中显示的更强……”
“更强?”模糊身影微微转动,“看来,听潮亭和‘炎墟’,果然让他脱胎换骨了。‘文明薪火’……哼,真是令人作呕的光芒。”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森寒:“既然暗手无效,那就让他……暴露在阳光之下吧。把他‘北凉巡狩使’的身份,以及他身负异宝、可能是解开某些上古秘密关键的消息,‘适当’地透露给离阳皇室,还有……那些自诩正道的江湖宗门。本座倒要看看,在这举世皆敌的浪潮下,他这盏小灯,能亮到几时!”
“属下遵命!”下方人影如蒙大赦,连忙叩首离去。
模糊身影缓缓抬起手,掌心之中,一缕灰黑色的、不断扭曲嘶嚎的能量在跳跃。
“文明之火……持灯人……这一次,绝不会再让你们,扰乱这既定的‘归寂’!”
……
对于来自四面八方的暗流涌动,徐小栓此刻并未察觉。他依旧行走在北凉的大地上,遵循着“薪火之灯”的指引,做着那些看似微不足道,却能点亮人心的事情。
他帮助一个因战乱失去双亲、险些被拐卖的孤儿,找到了愿意收养他的善良匠人家庭;他指点一处土地贫瘠的村庄,如何利用草木灰和特定植物轮作来改善土壤;他在一处边军哨所,与值守的老卒围炉夜话,听他讲述当年的峥嵘岁月,也随口提点了几句更适合边境地带的呼吸吐纳之法,能稍微缓解他们的寒疾……
他的力量在一次次“使用”中变得更加圆融如意,对“文明之光”的理解也越发深刻。这光芒不仅是驱散黑暗的利剑,更是滋养万物的雨露,是连接人心的纽带。
这一日,他行至北凉道东南区域,靠近与离阳中原接壤的“玉门关”附近。此地商贸往来频繁,龙蛇混杂,消息也最为灵通。
在一处路边的茶棚歇脚时,他敏锐地听到邻桌几个行商模样的汉子,正在低声议论着什么。
“听说了吗?北凉那位年轻的巡狩使,好像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可不是!据说跟什么上古传承有关,能让人一步登天!”
“现在离阳京城那边都传疯了,好多江湖高手都暗中往北凉这边赶呢!”
“啧啧,怀璧其罪啊!这下那位徐将军,怕是麻烦大了……”
徐小栓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消息,果然还是传开了。
而且传播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广,背后定然有人推波助澜。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蛛网”的手笔。
这是阳谋。将他和他身怀“异宝”的消息公之于众,引来无数觊觎的目光,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想用天下人之手,来对付我么?”徐小栓心中冷笑,“倒是好算计。”
他并不畏惧。实力提升至今,除非天象境大宗师亲自出手,或者陷入大军围困,否则他已有了足够的自保之力。更何况,这里是北凉,是他的根基所在。
只是,麻烦终究是麻烦。他本想安静地行走,点亮心灯,如今看来,怕是难以如愿了。
他放下茶钱,起身离开茶棚。
刚走出不远,眉心的“薪火之灯”忽然微微一动,传递出一丝警示之意。
他抬眼望去,只见前方官道的拐角处,站着三个人,恰好挡住了去路。
这三人打扮各异。一人做文士打扮,手持折扇,面带微笑,眼神却锐利如鹰;一人身材魁梧,背负一把门板似的阔剑,气息浑厚;最后一人则是个身形佝偻的老妪,拄着拐杖,看似弱不禁风,但徐小栓却能感觉到她体内蕴藏着一股阴寒刺骨的力量。
三人气机隐隐相连,锁定了徐小栓,显然来者不善。
而且,观其气息,竟都是指玄境的高手!虽不如之前“蛛网”的执事,但也绝非庸手。
“看来,第一批闻到腥味的‘苍蝇’,已经来了。”徐小栓停下脚步,神色平静地看着对方。
那文士“啪”地一声合上折扇,拱手笑道:“这位朋友,请留步。在下几人,想向朋友打听一个人,顺便……借一件东西观瞻观瞻。”
徐小栓淡淡道:“哦?不知几位要找谁,又想借何物?”
那背负阔剑的壮汉瓮声瓮气地喝道:“少装糊涂!找的就是你,北凉巡狩使徐小栓!识相的,就把你在‘炎墟’得到的宝贝交出来,或许还能留你个全尸!”
那老妪则用拐杖顿了顿地,声音沙哑如同夜枭:“年轻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那等宝物,不是你该拥有的,交出来,可免血光之灾。”
徐小栓看着这三人一副吃定了自己的模样,忽然笑了。
他正好想试试,如今这盏“灯”,照在这些被贪欲蒙蔽的心灵上,会是何种效果。
“宝物,确实在我身上。”徐小栓指了指自己的眉心,那里看似空无一物,“不过,就怕你们……无福消受。”
话音未落,他眉心的“薪火之灯”骤然亮起!
并非爆发式的光芒,而是如同清风拂过水面,一层温和而纯粹的透明光晕,以他为中心,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将对面三人笼罩其中。
那文士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感觉自己的内心仿佛被这光芒照得通透,所有的算计、贪婪、阴暗念头都无所遁形,一种莫名的羞愧与恐慌涌上心头。
那壮汉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压力落在心头,让他暴躁的杀意如同被冷水浇灭,竟有些提不起力气。
而那老妪更是脸色剧变,她修炼的乃是阴寒功法,在这温暖光芒的照耀下,竟如同雪人遇到了烈日,浑身都不自在,内力运转都滞涩了几分!
“这……这是什么妖法?!”壮汉又惊又怒。
徐小栓负手而立,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直抵人心的力量:“此非妖法,乃是‘文明之光’,照见本心,驱散蒙昧。诸位被贪念所驱,蒙蔽灵台,可知‘德不配位,必有灾殃’的道理?”
在“文明之光”的持续照耀下,那文士脸上的虚伪笑容再也维持不住,变得苍白而惶恐;那壮汉眼中的凶戾之气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茫然;那老妪更是感觉自身的阴寒功力在不断被净化、削弱,心中骇然至极!
他们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人,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可怕得多!那所谓的“宝物”,恐怕根本不是他们能够觊觎的!
“撤!”文士当机立断,再无半点犹豫,转身就欲逃走。
另外两人也反应过来,立刻跟上。
徐小栓并未阻拦,只是看着他们仓皇逃窜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
“灯火已亮,魑魅魍魉,终将现形。”
他知道,这仅仅只是开始。更多的麻烦,还在后面。
但他无所畏惧。
因为他是持灯人,他的路,就是要用这文明之火,照亮所有阴暗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