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数日,晓苏一行在爱尔兰的时光仿佛浸入了温稠的蜜里,流淌得缓慢而甘甜。
雷宇峥果真履行承诺,将公司事务尽数交由特助打理,除却至关重要的越洋会议,绝不容工作侵扰这片刻珍贵的相守。
他的世界骤然缩小,只容得下杜晓苏,与弟弟邵振嵘。
他们驱车沿着翡翠岛蜿蜒的海岸线漫游。杜晓苏总爱摇下车窗,任咸涩海风拂乱长发,眺望蔚蓝海水在天际融成一道朦胧的线,看绿绒般的丘陵间点缀着雪白的羊群。
雷宇峥掌控着方向盘,姿态如他为人一般沉稳,偶尔侧首见她眯眼享受阳光的惬意模样,冷峻的唇角便不自觉牵起柔和的弧度。
他们当真搜罗起各式美食,若在街头瞧见新奇有趣的小物件,总头一个想起邵振嵘。
有时是刚出炉、香飘十里的爱尔兰苏打面包,有时是某家隐蔽小馆滋味绝佳的黑啤炖牛肉,有时是印着俏皮话的t恤,有时是造型古怪的解压玩具。
他们算准时间,或直接候在医学院门口“堵”人,或约在邵振嵘实验室旁的咖啡馆小坐。
起初邵振嵘见他们频频现身,尤其见自家那位平日气场迫人、公务缠身的二哥,竟真似闲人一般提着吃食耐心候在楼下,他面上总掠过一丝窘迫与讶异。
“二哥,二嫂,你们不必总特意来陪我,我自己能行。”
邵振嵘挠挠头,过意不去。
雷宇峥只淡淡瞥他一眼,将纸袋递去:“少啰嗦,趁热吃。瞧你瘦的,林家那没眼光的丫头不懂珍惜,我们雷家的人岂能亏待自己。”
话里语气虽硬,但关切却真。
杜晓苏亦温柔附和:“是呀振嵘,我们横竖无事,一起吃东西热闹。瞧,排骨也想你了。”
她怀里的猫适时“喵呜”一声,伸爪去够邵振嵘衣角。
几次三番,邵振嵘因林思思而生的郁结,在这般“填鸭式”的关怀下渐渐消融。
他笑容重回明朗,眼底阴翳散去,甚至敢开起雷宇峥的玩笑。
譬如此刻,三人坐在阳光充沛的露天餐厅享用雷宇峥精心挑选的早午餐。
邵振嵘咽下鲜嫩多汁的烤肠,见对面二哥虽闲适靠着椅背,目光却时时流连于身旁小口啜饮果汁的杜晓苏,那专注与温柔是他从未见过的。
邵振嵘心下为兄长欢喜,生出几分调侃的兴致。
“二哥,你们下午真要去新加坡了?”他故作随意,话锋忽转,眼底闪过得意的笑,“可得好好表现,万一晓苏的爷爷奶奶瞧不上你可怎好?”
雷宇峥闻言收回目光,眉梢一挑,背脊下意识挺直:“胡说什么!我这样的还能被嫌弃?”
他雷宇峥,宇天集团掌舵人,相貌能力家世哪样不是顶尖?
虽说是头一回见晓苏祖辈…可那点心虚,唯有自己知晓。
邵振嵘嘿嘿一笑,毫不留情地拆台:“那可难说!叶慎容同我讲了,您那情史可真精彩!什么超模明星、名媛千金…传闻一箩筐。全天下的老人家都最厌这种风流调调。”
他故意拖长语调,说得有模有样。
雷宇峥面色一沉,眯起眼作势要揪他耳朵:“皮痒了?叶慎容那小子还敢编排我?回头就让叶慎宽收拾他!”
“雷宇峥!”杜晓苏忙放下杯子,将脚边的排骨揽入怀中当盾牌,嗔怪地瞪他,“好好说话,动什么手。”
邵振嵘敏捷地往她身侧一躲,委屈道:“二嫂救我!二哥要揪我耳朵!他这是恼羞成怒!”
杜晓苏强忍笑意,抱起排骨,将毛茸茸的猫脸对准雷宇峥,故作严肃:“排骨,爹地要欺负三叔,太不像话了!替妈咪咬他!”
排骨忽被举高,圆睁的猫眼疑惑地眨巴,或许感知到妈咪语气中的指令,竟真伸出软绵绵的爪子,不轻不重拍在雷宇峥伸来的手背上。
与其说是攻击,不如说是撒娇般的阻拦。
空气凝滞一瞬,邵振嵘率先爆出大笑:“哈哈哈!二哥,连排骨都看不过去!”
雷宇峥低头瞧了瞧手背上那浅得几乎看不见的白印,再抬眼望向被举着、一脸无辜歪头的猫,和明明想笑却强装镇定的杜晓苏,佯怒霎时烟消云散,心底反被暖融融的情绪填满。
他忽然低头,在那毛茸茸的猫头上亲了一口,声线染上罕见的笑意与纵容:“还是排骨乖,就轻轻拍一下爹地?舍不得真咬,对不对?”
这语气宠溺得几乎滴出水来。
言毕,他长臂一伸,绕过杜晓苏举着猫的胳膊,径直揽住那纤细腰肢,微微用力将她连人带猫拥近。
他俯身凑近她瞬间泛红的耳廓,压低的嗓音渗着危险的暧昧与咬牙切齿的温柔:“帮着振嵘欺负我?嗯?杜晓苏,你且看我在飞机上怎么收拾你。”
灼热气息喷在晓苏颈侧,露骨的威胁让她脸颊轰地烧透,手一软差点摔了猫,忙将排骨搂回怀里,心跳如擂鼓,眼神闪烁不敢看笑得更欢的邵振嵘,只强自镇定道:“邵、邵医生别怕,我…我替你教训他!”
可那声音软糯,语气虚浮,毫无说服力,倒像撒娇。
邵振嵘瞧着哥嫂间几乎拉丝的氛围,识趣地止住笑,端起果汁猛灌一口,掩住嘴角压抑不住的上扬,从杯沿投去戏谑一瞥:“多谢二嫂!还是二嫂最公正!”
那“公正”二字,浸满了调侃。
一顿欢声笑语的早午餐终于在温馨中落幕。
雷宇峥结账,三人一猫沿着街道缓步走向医学院实验室。
午后阳光透过云层,暖融融洒落。
街道两旁矗着百年建筑,步履匆匆的学生与悠闲游客交织成生动画卷。
雷宇峥一手插在西裤口袋,一手任杜晓苏挽着。她怀抱打盹的猫。
邵振嵘走在他另一侧,兄弟俩偶尔低语,谈些学业琐事与注意事项。
至实验室楼下,邵振嵘驻足转身:“二哥,二嫂,就送到这儿吧。你们还得收拾行李赶飞机呢。”
“嗯,”雷宇峥颔首,抬手为弟弟理了理本不凌乱的衣领,动作熟稔自然,一如多年,“自己凡事当心。功课要紧,身体更重。遇事解决不了,随时来电。”
叮嘱简练却周全,带着兄长如父的沉稳关切。
邵振嵘早已习惯,顺从点头:“知道了二哥,你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
“在林家丫头的事上,可没见你多成熟。”雷宇峥不客气地点破,语气却无责备,只余提醒,“记着,凡事有二哥。”
邵振嵘眼神微黯,旋即复亮,用力点头:“嗯!谢谢二哥。”
他懂二哥的意思——非是干涉他的选择,而是无论他如何选,后果怎样,皆有兄长与家族作他最后的底气与依靠。
这份安全感,千金不换。
他看向杜晓苏,笑容温暖真诚:“二嫂,谢谢你们这些天的陪伴。我真的很开心。祝你们新加坡之行顺利,代我向爷爷奶奶问好。”
“我们也很开心,振嵘,”杜晓苏柔声应道,“你照顾好自己,常联系。”
邵振嵘笑着应下,又弯腰轻抚她怀里的猫:“排骨,三叔走啦,要想我哦!”
排骨被扰清梦,懒懒睁眼瞥他,敷衍地“喵”一声,再度埋回头。
邵振嵘失笑,直起身,最后望了哥嫂一眼,挥手道别:“那我进去了。二哥二嫂,一路平安!”
言毕,转身步入大楼。
雷宇峥并未立即离去。
他静立原地,身姿挺拔如松,目光始终追随着弟弟的背影,直至那身影彻底消融于楼道深处。
午后金光为他深邃的轮廓镀上柔边,亦软化了他常显锐利的眼眸,此刻盛满无需言表的深厚手足情与一丝难以察觉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