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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钱塘县,像一个巨大的、烧红的蒸笼。正午的太阳悬在头顶,喷射着白炽的烈焰,无情地炙烤着大地。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刺痛感,吸入肺里仿佛能烫伤气管。县一中计算机教室那扇巨大的蓝色窗帘,此刻非但没能带来清凉,反而像一块厚重的幕布,将窗外刺眼的光线过滤成一道道诡异、扭曲的金色光束,如同滚烫的烙铁,直直地钉在鲁智深面前的键盘和鼠标上,形成一片片灼热、晃眼的光斑。

教室里,那台服役超过十年的老式柜机空调,正发出沉闷而吃力的“嗡——嗡——”声,如同一个患了严重哮喘的老人在拼命喘息。它竭尽全力吐出的微弱冷气,瞬间就被三十台电脑主机同时运转散发的滚滚热浪吞噬殆尽。空气里弥漫着电子元件过热的焦糊味、汗水的酸馊味,以及一种令人窒息的、无处可逃的燥热。鲁智深感觉自己像被塞进了一个巨大的、正在加热的罐头里。汗水早已浸透了他廉价的t恤衫,紧贴在背上,湿冷粘腻。额头的汗珠不断渗出,顺着眉骨滑落,滴在键盘的空格键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他下意识地用手背抹了一把,手心却早已湿滑一片,捏着鼠标的手指都感觉有些打滑,在塑料外壳上留下湿漉漉的印痕。

学校特意延长了机房开放时间,为的就是像鲁智深这样家里没有电脑、甚至没有稳定网络的农村学生,能在这决定命运的关口,有一个相对公平的起点。鲁智深弓着背,身体前倾,几乎要把脸贴在滚烫的显示器屏幕上。屏幕上,省教育考试院的志愿填报系统页面泛着冰冷的蓝光,每一个选项、每一个空格,都像通往未知命运的岔路口,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光标在“第一志愿”的输入框里闪烁,如同他此刻狂跳不止的心脏。

“智深,考虑清楚了吗?” 班主任李老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俯下身,凑近屏幕查看,眼镜片上瞬间反射出刺眼的蓝光,遮住了他关切的眼神。这位带过十届毕业班的老教师,此刻那件洗得发白的衬衫后背,早已被汗水洇透了一大片深色,紧紧贴在脊梁上,勾勒出瘦削的轮廓。机房里的闷热,对谁都不留情面。

“今年土木工程可是大热门啊。” 李老师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扰了其他学生,但那“热门”二字,却像小锤子一样敲在鲁智深心上,带着一丝隐忧的提醒。

“李老师,我查过数据的。” 鲁智深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笃定,仿佛只有这些冰冷的数字能给他带来安全感。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燥热和一丝莫名的不安,手指在滚烫的触摸板上快速滑动,点开了一个命名为“志愿分析.xlsx”的电子表格。屏幕上瞬间铺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折线图。

“您看,” 他指着屏幕,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去年汉东大学土木工程专业的录取分数线是582分,省理工是578分,市工程学院是575分。我最近三次模拟考的平均分是588分,最高一次到了592分。按照往年波动和我的分数位次……” 他顿了顿,目光紧紧锁定在“汉东大学土木工程”那一栏,“汉东应该是比较稳的,省理工保底,市工程兜底。梯度设置……应该是合理的。” 他像是在说服老师,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就在这时,教室后排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和压抑的低语。鲁智深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后门处,一个佝偻的身影正艰难地扶着门框站着,是父亲鲁长海!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灰的旧汗衫,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袋,脸上带着长途跋涉后的疲惫和一丝小心翼翼。自从被查出心肌肥大,医生就下了死命令:严禁重体力劳动!可这个倔强的男人,还是顶着能把人烤化的烈日,徒步走了几里路来了!

“爸!您怎么来了?!” 鲁智深心头一紧,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他快步冲过去,扶住父亲微微摇晃的身体。靠近时,一股熟悉的、混合着浓重汗味和淡淡中药苦涩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父亲身上特有的、带着病痛烙印的味道。

“给你……送资料……” 鲁长海的声音有些喘,他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然后小心翼翼地从纸袋里掏出一本厚厚的、封面都有些卷边的《高校专业解读》。书页间夹着几张裁剪得整整齐齐的报纸剪报,纸张边缘已经有些毛糙。

“王书记家……那个大学生……说……” 鲁长海喘了口气,努力平复着呼吸,翻开书页,粗糙的手指有些颤抖地指着其中一段被红笔划了线的文字,“现在……有个新专业……叫智能建造……好像……挺不错的……说是……以后盖房子……都用机器……更先进……”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急切和一种近乎卑微的希冀,仿佛想把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关于未来的只言片语,都一股脑地塞给儿子,生怕遗漏了什么关键信息。

…………

几天后,县一中电子公告屏前,人头攒动,如同煮沸的粥锅。校方架设的临时wiFi信号在密集的人流中时断时续,更添焦躁。空气里弥漫着汗味、防晒霜味和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感。考生们或蹲或站,或三五成群地挤在一起,眼睛死死盯着手机屏幕,手指疯狂地刷新着查分页面,每一次屏幕亮起都伴随着一阵急促的呼吸。

鲁智深挤在一棵老槐树稀疏的树荫下,后背早已被汗水湿透。他紧握着那部屏幕都有些发烫的旧手机,指尖冰凉。突然,胳膊被一只粗糙、布满老茧的大手猛地抓住!是父亲鲁长海!他的手心滚烫,带着微微的颤抖,力道却大得惊人!

“出来了!” 鲁智深的声音变了调,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巨大的颤抖!他几乎是吼出来的,猛地将手机屏幕怼到父亲眼前!屏幕中央,三个猩红的数字如同烙印般清晰刺眼:586!

鲁长海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大!他死死盯着那三个数字,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猛地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那咳嗽声剧烈得仿佛要将整个胸腔撕裂!他佝偻着腰,一手死死按住胸口,一手扶着树干,咳得脸色发紫,青筋暴起!鲁智深慌忙拍打父亲的后背,手忙脚乱地从书包里掏出矿泉水瓶拧开。

“爸!爸!药!药呢!” 鲁智深的声音带着哭腔。

鲁长海颤抖着从裤兜里摸出那个小小的药瓶,倒出两粒白色药片,就着儿子递过来的水,艰难地吞咽下去。药片滑过喉咙的瞬间,他抬起眼,看着儿子焦急的脸,那布满皱纹、因咳嗽而扭曲的脸上,竟硬生生挤出一个极其难看、却又无比欣慰的笑容!那笑容里,混杂着痛苦、释然和一种沉甸甸的、尘埃落定的希望!

“好……好……” 他喘着粗气,声音嘶哑,却用力地拍着儿子的肩膀,“586……好!比去年汉东的线……高4分!好!”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风风火火地拨开人群冲了过来——是母亲钱桂花!她显然是从灶台边直接跑来的,手里还攥着沾着油花的锅铲,腰间系着的旧围裙都没来得及解下,脸上混合着汗水、油光和无比的焦急与期待!

“怎么样?多少分?出来了吗?” 她一把抓住儿子的胳膊,声音急促。

“586!妈!586!” 鲁智深把手机屏幕转向母亲,声音依旧带着激动的颤抖。

钱桂花看着屏幕,又看看丈夫脸上那尚未褪去的痛苦笑容,再看看儿子,眼圈瞬间红了!她猛地一把将儿子搂进怀里,粗糙的手掌用力拍打着儿子的后背,声音哽咽:“好儿子!好儿子!妈就知道……妈就知道你能行!”

…………

短暂的狂喜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煎熬——等待录取结果。三天后的清晨,鲁智深还在睡梦中,嘴角似乎还残留着586分带来的笑意。一阵尖锐刺耳的手机铃声如同冰锥,瞬间刺破了他的梦境!

他猛地惊醒,心脏狂跳!屏幕上闪烁着班主任李老师的名字!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智深啊!快!快看班级群里的新闻截图!” 李老师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和沉重!

鲁智深手忙脚乱地解锁手机,点开班级群。一张被疯狂转发的新闻截图瞬间占据了他的整个视野!标题用加粗的黑体字,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他的瞳孔:

《汉东大学土木工程录取线暴涨至589分!今年土木类热门专业分数线普遍走高!》

嗡——!

鲁智深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耳边仿佛有无数只蜜蜂在疯狂嗡鸣!他机械地、颤抖着手指往下滑动屏幕。

省理工土木工程:583分!

市工程学院土木工程:580分!

……

所有他填报的土木类专业分数线,如同疯长的野草,全部飙升!他那个曾以为稳操胜券的586分,此刻在589分的汉东线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像是一个巨大的、冰冷的嘲讽!

“啪嗒!”

一声脆响!他下意识地低头,发现手中紧握的铅笔不知何时已被他生生折断!尖锐的木刺深深扎进掌心!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他猛地抽回手,只见掌心被刺破的地方,一颗鲜红的血珠正迅速渗出、凝聚,在昏暗的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目!就在这滴血珠滚落的瞬间,父亲那句带着宿命般叹息的话,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人算……不如天算啊……”

…………

八月的暴雨来得毫无征兆,却又如同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豆大的雨点疯狂地砸在鲁家小院的泥地上,溅起浑浊的水花,瞬间将地面变成一片泥泞的沼泽。低矮的屋檐下,雨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连成一片水帘。鲁智深蹲在湿冷的屋檐下,面前放着一个漏水的破铁盆,他正心不在焉地用钳子试图拧紧松动的铆钉。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冰冷的湿意透过单薄的衣衫渗入皮肤,他却浑然不觉。眼神空洞地望着院中被雨水冲刷得东倒西歪的几株菜苗,心比这暴雨中的泥地还要冰凉。

“嘀嘀——!嘀嘀——!”

一阵尖锐而熟悉的电动车喇叭声穿透哗哗的雨幕,在院门口响起!

“鲁家小子!录取通知书!挂号信!” 是镇邮政所老周那带着浓重乡音的大嗓门!

鲁智深猛地抬起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雨里,泥水瞬间溅满了他的裤腿!老周穿着湿漉漉的雨衣,从车后座的绿色邮包里掏出一个用厚厚塑料膜仔细包裹着的信封,递了过来。

“汉东来的!挂号信!签个字!” 老周的声音在雨声中有些模糊。

鲁智深颤抖着手接过那个信封。它比想象中要薄得多,薄得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却又重得让他几乎拿不稳!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下,模糊了视线。他胡乱抹了一把脸,目光急切地扫向信封的抬头——

“省农业职业技术学院”

几个黑色的大字,如同冰锥,狠狠刺入他的眼底!瞬间冻结了他全身的血液!

嗡——!

大脑再次陷入一片空白!世界仿佛失去了声音,只剩下暴雨砸在塑料布上的、令人窒息的噼啪声!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颤抖着双手,几乎是粗暴地撕开塑料膜,露出里面那个普通的白色信封。他死死盯着快递单上的收件人信息——姓名、地址、电话……每一个字都确凿无疑地指向他!鲁智深!

他像疯了一样,反复核对快递单号,手指在湿漉漉的单据上划过,留下模糊的水痕。没有错!没有寄错!这封来自“省农业职业技术学院”的信,就是他的录取通知书!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失魂落魄地站在暴雨中,任由雨水冲刷。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信封右下角一行几乎被雨水洇开的小字上:

“平行志愿调剂录取”

这行小字,像一道惨白的闪电,瞬间劈开了他心中的迷雾!也彻底击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

堂屋里,光线昏暗。鲁长海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旧竹椅上,鼻梁上架着那副断了腿、用胶布缠了好几圈的老花镜。他颤抖着双手,展开那张薄薄的录取通知书,凑到眼前,逐字逐句地读着。当他念到“农机维修与应用专业”时,声音猛地顿住,满脸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写满了困惑和难以置信。他抬起头,透过厚厚的镜片看向浑身湿透、失魂落魄的儿子,声音干涩:

“农机……维修?你……你填过这个?”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鲁智深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发出一声低吼!他猛地转身冲进自己房间,疯了一样在书桌抽屉里翻找!纸张、书本被胡乱地扔在地上!终于,他找到了那张折叠整齐的志愿表存根!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颤抖着双手展开!

目光如同探照灯,死死锁定在第五志愿那一栏!上面清清楚楚、用蓝色水笔写着:

“第五志愿:市职业技术学院 建筑工程技术专业”

“建筑工程……是建筑工程啊!” 鲁智深的声音嘶哑,带着绝望的呐喊!他指着那行字,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就在这时,一滴冰冷的雨水顺着他湿漉漉的发梢滴落,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建筑工程技术”那几个蓝色的字上!墨水瞬间被洇开、晕染,蓝色的字迹如同被泪水模糊的梦想,变得一片混沌模糊!

…………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鲁智深就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出现在了县教育局的咨询窗口。工作人员调出了他完整的电子投档轨迹记录。冰冷的屏幕光线下,一行行记录如同审判书:

?投档院校:汉东大学

?投档专业:土木工程

?考生分数:586

?院校提档线:587

?专业录取线:589

?录取状态:未投档(分数未达院校提档线)

……

?投档院校:省理工大学

?投档专业:土木工程

?考生分数:586

?院校提档线:585

?专业录取线:583

?录取状态:已投档

?专业录取状态:未录取(分数未达专业录取线)

?是否服从调剂:否

?最终状态:退档

……

?投档院校:市工程学院

?投档专业:土木工程

?考生分数:586

?院校提档线:580

?专业录取线:580

?录取状态:已投档

?专业录取状态:未录取(分数未达专业录取线)

?是否服从调剂:否

?最终状态:退档

……

?投档院校:省农业职业技术学院

?投档专业:无(院校调剂)

?考生分数:586

?院校提档线:未公布(通常较低)

?录取专业:农机维修与应用

?录取状态:录取(服从调剂)

工作人员指着屏幕,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惋惜:“你看,你的档案先后被省理工和市工程学院提档了,但因为你的分数没达到你填报的‘土木工程’专业线,而你又没有勾选‘服从专业调剂’,所以都被退档了。最后滑档到了第五志愿的市职院,但市职院的土木工程专业也满了。因为你勾选了‘服从院校调剂’,系统就把你调剂到了还有名额的‘省农业职业技术学院’的‘农机维修与应用’专业。”

李老师不知何时也赶来了,他站在鲁智深身后,面色凝重地看着那份打印出来的志愿表,手指重重地点在“是否服从专业调剂”那一栏的几个“否”字上,声音低沉而痛心:

“问题就出在这里!智深!你的志愿填报……太冒险了!梯度设置有问题!所有志愿都集中在土木类的热门专业,而且都不服从专业调剂!这等于把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如果……如果当时哪怕有一个志愿勾选了服从调剂,或者第五志愿填一个农职院的冷门专业作为绝对保底,也不至于……”

“咳咳……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打断了李老师的话!是鲁长海!他佝偻着身体,扶着墙壁,咳得惊天动地,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紫!他颤抖的手猛地抓住儿子的肩膀,那枯瘦的手指如同铁钳,几乎要嵌进肉里!他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想质问,想安慰,想怒骂命运的不公……但剧烈的咳嗽堵住了他所有的声音,只剩下喉咙里拉风箱般的、令人心碎的嘶鸣!他只能死死抓着儿子的肩膀,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痛苦、绝望和无尽的懊悔!

鲁智深僵在原地,任由父亲抓着自己。他抬起头,目光越过父亲剧烈颤抖的肩膀,落在教育局大厅墙壁上那面巨大的电子钟上——猩红的数字清晰地显示着:

2023年8月25日 09:47

补录志愿的截止日期是8月22日。

已经过去整整三天了。

一切,都已成定局。

…………

回村的公交车上,人不多,空荡荡的。鲁智深靠窗坐着,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暴雨初歇,天空依旧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车窗玻璃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将窗外的世界扭曲成一片模糊、灰暗的色块。飞驰而过的建筑工地,在雨雾中若隐若现,那些高耸的塔吊,如同他破碎的梦想一般,在朦胧中显得遥不可及。

就在这时,一只粗糙、布满老茧、带着惊人热度的大手,突然覆盖在了他冰凉的手背上。是父亲鲁长海。那手掌的皮肤如同砂纸,掌心的硬茧刮得他手背生疼。鲁长海的声音在发动机沉闷的轰鸣声中响起,微弱、嘶哑,却带着一种强装的平静和不容置疑的安抚:

“农机……也挺好的。” 他顿了顿,似乎想找一个更有说服力的理由,目光投向窗外飞速掠过的田野,“咱家那台老收割机……咳咳……老是坏……咳咳咳……” 话没说完,又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他佝偻着背,咳得浑身颤抖,手却依然紧紧抓着儿子的手,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支撑。

鲁智深猛地转过头,看向父亲。车窗外的光线昏暗,但他却清晰地看到——父亲那原本只是花白的鬓角,不知何时,竟已变得一片雪白!那一根根刺眼的银丝,在灰暗的光线下,如同冰冷的针,狠狠扎进了他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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