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陨石带出发,向东飞行三日夜,便抵达了星陨阁记载的“无名碑林”。这里并非天然形成的遗迹,而是战后由秩序联盟牵头,修士与凡民共同修建的纪念地——数万块无字石碑整齐排列,每一块都代表着一位在混沌战乱中牺牲却未留下姓名的亡灵。
碑林坐落在一片平原上,周围没有华丽的殿宇,只有一圈低矮的石墙,墙头上爬满了星络花,花瓣在风中轻轻摇曳,像是在低声诉说。此刻并非祭祀之日,却有不少人在此驻足——有拄着拐杖的老兵,用粗糙的手掌抚摸着石碑;有背着书包的孩童,在老师的带领下献上亲手折的纸花;还有穿着各色服饰的修士,默默伫立,眼中带着肃穆。
凌尘走在碑林之间,脚下的青石板被岁月磨得光滑,缝隙中长出了坚韧的韧星草。每一块石碑都一模一样,没有名字,没有生平,甚至连材质都只是最普通的青石。但他能感觉到,每块石碑下都沉睡着一缕微弱的魂息,那是秩序联盟用特殊秘法收集的战亡者残魂,虽已无法凝聚意识,却带着“守护”的执念,在这片土地上安然栖息。
“这些人,有的是修士,有的是凡民;有的死于正面战场,有的亡于后方支援。”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凌尘回头,只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推着一辆木车,车上放着水桶和抹布,正挨个为石碑擦拭灰尘。
“前辈是这里的守林人?”凌尘问道。
老者点点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怀念:“守了三十年了。当年我也是兵,左臂就是在守粮道时被混沌教的邪修砍断的。”他举起空荡荡的左袖,语气却很平静,“活下来的人,总得为死去的弟兄们做点什么。”
他拿起抹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一块石碑:“这块碑下,是个小姑娘,才十五岁,是个凡民,却敢用淬了火的柴刀劈邪修的腿。最后……被邪修的黑火给烧没了,连尸骨都没留下。”
又走到另一块石碑前:“这块下面,是位玄师境的修士,来自偏远的小宗门。他本来能逃的,却为了掩护我们这些凡民撤退,引爆了自己的丹田。那声炸响啊,我到现在都忘不了。”
老者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给石碑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每一块石碑,在他口中都成了活生生的人,有着清晰的模样和滚烫的故事。
凌尘静静地听着,心中泛起一阵酸涩。他想起了天极宗典籍中记载的那些“大捷”,想起了被歌颂的玄帝大能们的功绩,却很少有人提及这些“无名者”——他们或许修为低微,或许只是凡民,却在乱世中迸发出了不输于强者的勇气。
“为什么不把他们的名字刻在碑上?”凌尘忍不住问道。
老者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一开始想刻的,可记不全啊。有的是没人认识,有的是知道名字却找不到家人确认。后来大家一想,刻不刻名字,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守的是这片天地,我们记的是这份心意。”
他指着碑林中央的一块高碑,碑上只有四个大字:“以身殉道”。
“你看那块主碑,是当年秩序联盟的几位首领合力立的。他们说,‘道’是什么?就是这些人用命护住的安宁。只要我们记着这份‘道’,他们就不算真的离开。”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一队穿着秩序联盟制服的年轻修士策马而来,为首的是位玄王境女子,她翻身下马,对着老者恭敬行礼:“张老,我们来送新的碑石。”
几辆马车随后赶到,车上载着十几块新的青石。女子解释道:“近来在清理混沌教老巢时,又发现了几处埋骨地,都是当年被灭口的村民和修士,身份已无法考证,按规矩,该立碑入林。”
老者点点头:“好,好,让他们也归队。”
年轻修士们开始忙碌起来,挖坑、立碑、培土,动作一丝不苟。一位年轻修士在立碑时,不小心弄掉了一块碎石,连忙用手把石碑扶稳,对着石碑低声说了句“对不起”,神情虔诚得像是在对待长辈。
凌尘看着这一幕,心中忽然明悟。所谓“铭记”,从来不止于姓名的镌刻。这些无名石碑,这些守林的老者,这些前来祭拜的修士与凡民,甚至是那位年轻修士的一句“对不起”,都是铭记的方式。
他们或许不知道碑下是谁,却知道这些人为何而死;他们或许无法报答什么,却用最朴素的方式,让这些亡灵知道——你们守护的人,还记得你们。
夕阳西下时,老者点燃了碑林四周的长明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一块块青石,也照亮了碑前那些简单的祭品:一束野花,一块麦饼,甚至只是一杯清水。
“该点灯了,”老者说,“夜里黑,点盏灯,让他们看看,现在的天多亮。”
凌尘告别老者,登上飞舟时,夜幕已经降临。他回头望去,无名碑林的长明灯如同一片星海,在平原上静静燃烧,光芒虽弱,却足以驱散黑暗。
识海中的万象宝镜轻轻颤动,投射出一幅画面:无数光点从石碑中升起,如同萤火虫般飞向星空,与真实的星辰融为一体。那是亡灵们的魂息,在感受到被铭记的温暖后,终于放下了执念,化作了守护这片星空的微光。
“原来,这才是最好的安息。”凌尘轻声呢喃。
飞舟驶离平原,朝着下一处星域飞去。窗外的星空依旧璀璨,但在凌尘眼中,那些星辰似乎比以往更加明亮——他知道,其中有几颗,或许正是来自无名碑林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