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失控的保护欲》
书房里的空气,在林晚说出“他们找到我了”那句话之后,就彻底凝固了。
傅璟深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反复穿刺着手机屏幕上那行刺眼的文字——【晚餐很温馨嘛,小画眉。看来你很喜欢这个新鸟笼。】 他下颌线绷得极紧,握着手机的手背上,青筋微微隆起。那是一种领地遭到最直接、最恶劣的侵犯时,才会被激发出的暴怒。
他没有立刻发作,而是用惊人的自制力将翻涌的杀气压了下去。他操作手机,将那条信息和图片迅速转发到自己的设备上,然后递给旁边的顾言澈一个眼神。顾言澈会意,立刻拿出随身携带的便携设备,开始进行最基础的现场信息取证和追踪。
整个过程,傅璟深没有再说话,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沉沉地看着林晚。看到她脸上虽然褪去血色,但眼神依旧清亮坚定,看到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悄然握紧,却并没有颤抖。
她在害怕,他知道。但她控制得很好,好得……让他心头那股无名火燃烧得更加炽烈。
“号码是虚拟的,一次性使用,无法回拨。图片的元数据被彻底清洗过,追踪需要时间,而且希望不大。”顾言澈很快给出了初步判断,声音凝重,“对方很专业。”
傅璟深挥了挥手,顾言澈便拿着设备,无声地退出了书房,将空间留给他们两人。
沉重的雕花木门轻轻合拢,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以及一种几乎令人窒息的寂静。窗外的夜色浓稠如墨,仿佛也窥伺着这方寸之间的暗流涌动。
(承)
傅璟深从巨大的书桌后站起身,绕过桌角,一步步走向坐在沙发上的林晚。他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投下极具压迫感的阴影,将林晚完全笼罩其中。他没有立刻靠近,而是在她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垂眸审视着她。
“从明天开始,基金会那边的工作,暂时请假。”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如同下达一项商业指令,“没有我的陪同,不要离开公馆范围。我会加派一倍的人手,重新布控所有安防系统。”
他的话语条理清晰,是应对危机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案——将潜在的危险目标置于绝对安全的堡垒之中,隔绝一切外部风险。
然而,这每一个字,都像一根根冰冷的针,刺入林晚的耳膜。
她抬起头,迎上他审视的目光。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疏离和温和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燃起了两簇火焰,不是恐惧,而是抗拒。
“不行。”她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傅璟深眉头微蹙,似乎没料到她会拒绝。在他看来,这是目前最优且唯一的解决方案。
“林晚,”他的语气沉了几分,带着警告的意味,“这不是在和你商量。对方能拍到这张照片,意味着他们已经渗透到了我的眼皮底下。这意味着,你之前的谨慎和伪装可能已经失去意义,你的处境很危险。”
“我明白我的处境!”林晚霍地站起身,因为情绪激动,声音微微拔高,“正因为我明白,我才更不能躲起来!”
她向前一步,几乎要撞进他的阴影里,仰头直视着他,眼中是全然的倔强:“如果我因为这条信息就吓得不敢出门,不敢工作,把自己锁在这个所谓的‘安全屋’里,那和真正被关在笼子里有什么区别?这不正是他们想看到的吗?看着我因为恐惧而退缩,看着我变成一只惊弓之鸟!”
“笼子?”傅璟深重复着这个词,眼神骤然变得锐利无比,周遭的空气都因他散发出的低气压而变得稀薄,“你认为我是在关你?”
“难道不是吗?”林晚寸步不让,胸口因急促的呼吸而微微起伏,“用最坚固的材料,打造一个看似华丽的牢笼,把我保护起来,隔绝所有风雨。傅璟深,这就是你处理问题的方式吗?把所有你看重的、认为有风险的东西,都纳入你的绝对掌控之下?”
她的话,像一把精准的匕首,刺中了他行为模式的核心。他习惯于掌控,习惯于用力量和规则去扫平一切障碍。保护,在他的人生字典里,等同于物理上的绝对隔离和安全。
(转)
“那你告诉我,”傅璟深的声音冷得像是结了冰,“什么才是更好的方式?让你像没事人一样,继续每天出入公共场所,给对方再次下手的机会?用你的‘不退缩’,去赌对方的仁慈或者无能?”
他的逻辑无懈可击,从风险控制的角度看,完全正确。
但林晚用力地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我不是在赌,我是在活!”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掷地有声,“傅璟深,你经历过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却要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东躲西藏,连阳光都不敢多见的日子吗?”
傅璟深眸光微动,沉默地看着她。
“我经历过。”林晚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却又无比清晰,“在我拼命想要摆脱过去的那几年里,我受够了那种日子!躲藏和恐惧,并不会让危险消失,只会不断蚕食你作为一个‘人’的尊严和勇气!”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情绪,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我现在站在这里,和你站在一起,不是为了换一个更大、更华丽的笼子。我是想堂堂正正地站在阳光底下,过我自己的生活。如果因为害怕就放弃生活,那和我过去那些见不得光的日子,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她的话,像一记重锤,敲在了傅璟深那颗习惯于精密计算的心脏上。
他看着她眼中闪烁的,不仅仅是倔强,更是一种对“正常生活”近乎执拗的渴望,一种从黑暗过往中挣扎而出的、伤痕累累却绝不低头的尊严。
他忽然想起调查报告中,关于她那些年颠沛流离、不断更换身份、躲避追踪的只言片语。那些冰冷的文字,在此刻与她眼中激烈的情绪重合,有了具体而灼热的温度。
他一直以来信奉的“最优解”,在她掷地有声的控诉面前,第一次显得如此……冰冷和傲慢。他只想给她一个安全的壳,却忽略了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着不能被禁锢的灵魂。
书房里陷入了更长久的沉默。对峙的紧张感并未消失,但某种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合)
傅璟深深邃的目光依旧锁在她脸上,但那锐利的冰层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融化、重组。他没有立刻反驳,也没有强行命令。
他似乎在很认真地,消化着她的逻辑,她的坚持,她的……恐惧与勇敢。
良久,就在林晚以为他会坚持己见,已经做好长期抗争的准备时,他忽然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却少了几分刚才的命令式口吻,多了一丝审慎的探究。
“所以,你的方案是什么?”他问,“在明知有潜在袭击者的情况下,你坚持要维持表面的正常生活。然后呢?等待对方下一次出手?用你自己做饵?”
他的问题直指核心,也表明他开始从她的角度思考问题,而不仅仅是下达指令。
林晚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她知道自己必须给出一个能说服他的理由,一个不仅仅是基于情绪,而是基于理性的计划。
“我会更加小心,配合你加强的安保。但我不会停止我的生活和工作。”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力量,“至于做饵……”
她顿了顿,眼中掠过一丝极冷的光,那是傅璟深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属于“画眉”的锐利。
“如果这能让他们再次现身,未必不是一次机会。毕竟……”她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细微动作,却被傅璟深精准地捕捉到。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的余音和那个细微的动作,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傅璟深的心湖中漾开了新的涟漪。
她的过去,远比他掌握的调查报告所描述的,还要复杂和……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