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对此并不气馁，一遍遍失败，便一遍遍重来。她神情专注，时而因某个环节成功而眼眸微亮，时而因计算错误导致前功尽弃而懊恼地蹙起秀眉，时而又陷入沉思，手指在空中无意识地比划着灵力走向。
主殿内，林沐风的神识始终笼罩着她。
他将她所有的尝试、所有的成功与失败、所有细微的表情变化，都尽收眼底。
看着她在阵旗间来回忙碌，看着她因小小的进展而雀跃，看着她因失败而苦恼……他的心情也随之变得极好。
他的小徒弟，无论做什么，都是这般生动有趣。
事实上，他在阵法一道上，亦有极深的造诣。修真百艺，他当年和所有修士一样也都有涉猎，并于阵法一道上天赋不凡。
剑道与阵道，看似迥异，实则在高深处亦有相通之处，皆是对规则与力量的精妙运用。只是他性子使然，加之剑道已臻化境，平日极少显露罢了。
他看着温暖那尚显稚嫩的布阵手法，心中掠过无数种更优的解决方案，但他并未出声指点。
有些路，需要她自己一步步去探索，去碰壁，去领悟，方能真正成为她自己的东西。他只需在她身后，确保她不会因失误而伤及自身便可。更何况，温暖如今的样子，是那样的生动有趣。
日子便在温暖对阵法（偶尔穿插丹道）的研习与日常修炼中平静流淌。
然而，林沐风渐渐发现，仅仅是这般“看着”，似乎已无法满足他心中那日益滋长的某种渴望。
看着她捧着阵法玉简，坐在窗边凝神思索的侧影；看着她成功布置出一个小型迷踪阵时，转头向主殿方向望来，那双清澈眼眸中不自觉流露出的、仿佛想要与他分享喜悦的微光；看着她偶尔因练习控火或是构建灵力回路而弄得指尖沾染些许丹灰或灵力残痕，然后微微抿唇的小动作……
一种更为直接、更为强烈的冲动，开始在他冰封的心湖下涌动。
他想将她揽入怀中。
想用手指拂去她颊边并不存在的灰尘，想感受她发丝缠绕指尖的柔软触感，想将她身上那淡淡的、混合了药香与清灵之气的味道拥个满怀。
而不仅仅只是像现在这样，隔着一段距离，安静地“看”着她。
这种念头一生出，便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缠绕着他的心神。
他依旧坐于殿中，面容平静无波，周身剑意凛然。但那双深邃眼眸的深处，却翻涌着与外表截然不同的、近乎灼热的暗流。
从没有哪一刻，他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仅仅是目光的注视与神识的笼罩，远远满足不了自己。
他想要更多。
更近的距离，更直接的触碰，更彻底的……占有。
此时的温暖，刚刚成功地将一个简易的“锐金阵”与“厚土阵”叠加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效果尚可的复合防御阵。她轻轻舒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个满足的浅笑，浑然未觉主殿之内，那道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已然变得愈发深沉而危险。
之后的日子，温暖依旧沉浸在对阵法的探索之中，浑然未觉主殿内那道注视着她的目光，早已悄然发生了变化，其中蕴藏的暗涌愈发深沉难测。
这天她在尝试构建一个稍复杂些的“小连环困阵”时遇到了瓶颈，几个关键节点的灵力衔接始终无法圆融，导致阵法威力大减，且极不稳定。自行钻研数日依旧无果后，她想起了之前在秘境中合作愉快、且精通阵法的赵明河师兄。
于是，她发了一道传讯符给赵明河，委婉地请教关于连环阵法节点衔接的问题。
赵明河收到传讯符时，颇有些受宠若惊。他深知温暖如今在宗内甚至修真界中的超然地位，修真界第一人林太上长老唯一的弟子，不知有多少人想与之结交而不得其门。自己能因之前的合作与她有几分交情，已是占了天大的先机。因此对于温暖的请教，他自然是倾囊相授，不敢有丝毫藏私。
很快他便回复了一道详细的传讯符，不仅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温暖问题所在，还附上了几种不同的解决方案与心得体会，言辞恳切，毫无保留。
温暖收到回复，仔细研读后，茅塞顿开，心中对赵明河颇为感激。她依照其指点重新尝试，果然将那“小连环困阵”构建成功，虽然威力尚且有限，但结构已然稳固，灵力流转顺畅。
解决了难题，她心情愉悦，甚至想着自己有没有什么稀有的阵法材料，送给赵师兄作为答谢。
然而，这一切落在主殿内某人的“眼”中，却又是另一番滋味。
林沐风“看”到她对赵明河的传讯符看得那般认真专注，“看”到她因对方的指点而豁然开朗、眉眼舒展，“看”到她甚至在查看月华镯想要答谢那人……
一股极其隐晦、却又冰冷刺骨的气息，以他为中心无声地弥漫开来，殿内温度骤降，连空气都仿佛要凝结成冰。
为何……不来找他？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骤然噬咬着他的心。
他拥有通天彻地之能，阵法造诣更是远超那赵明河不知凡几。只要她开口，他甚至可以直接为她演示大阵规则，区区一个连环困阵，弹指间便可为她推演出千百种更完美的构建方式。
可她宁愿去请教一个外人，也未曾想过要来问他。
是了……她并不知道他在阵法上的造诣。
林沐风猛然意识到这一点。他性子孤冷，从不轻易显露除了剑道以外的能力，更没有在温暖面前表现过阵法造诣，她不知道也正常。
可即便知道缘由，那股淤积于胸的滞闷与不悦，却并未消散，反而因这“理所应当”的理由而变得更加无处发泄，如同困兽，在他心间冲撞。
他看着她因阵法成功而露出的浅浅笑意，那笑容干净又满足，却并非因他而起。
他想将她困在身边，想让她那双清澈的眼眸只倒映他一人身影，想让她所有的疑惑、所有的喜悦，甚至所有的情绪，都只与他一人相关。
这种近乎蛮横的占有欲，与他清冷出尘的外表形成了极致的反差。
他缓缓闭上双眼，试图以心神压制这失控的情绪。识海之中，剑意奔腾，却斩不断那丝丝缕缕因她而生的妄念。
他的道，是守护，是拥有。
但“拥有”的边界在哪里？他似乎……正在一步步地亲自踏破自己曾经设下的界限。
偏殿外，温暖对此一无所知。她收拾好演练阵法的器具，心情颇佳地打算去药圃看看那些灵草的长势。阳光洒在她身上，勾勒出纤细而充满活力的身影。
主殿之内，一片冰封般的死寂。唯有那无声蔓延的寒意，昭示着其主人内心远非表面那般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