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底的黑暗仿佛被刚才那场规则风暴搅动得愈发粘稠,破碎的规则残片如同垂死的水母,在浑浊的水中缓慢漂浮、溶解。祭坛的光芒黯淡,那些断裂的暗红锁链无力地垂落,不再有能量流淌。然而,水潭深处那股属于“归寂之主”的冰冷气息,却如同解开了某种束缚,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沉重,仿佛一头亘古巨兽在深渊尽头翻了个身,投来无意识的一瞥。
陈凌揽着几乎虚脱的蒲凝,【深渊行者护臂】上的裂纹如同蛛网,左肩的虚无伤口不断渗出带着寂灭气息的血珠,将周围的潭水染成一种不祥的暗色。【规则悖论稳定锚点】在意识中发出持续不断的、低能量的尖锐警报,储备已濒临枯竭。
“必须…离开这里。”蒲凝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耳语,她的精神世界一片狼藉,刚才孤注一掷的冲击和规则风暴的余波让她受到了重创。
陈凌点头,右眼的几何符号光芒也黯淡了许多,运算速度明显下降。他强提精神,操控着护臂残余的力量,形成一股向上的推力,带着蒲凝艰难地向水面浮去。
洞窟上方,混乱仍在持续,但形势已然不同。
幽蓝钟乳石坠落造成的烟尘尚未完全散去,地面上遍布碎石和扭曲的金属残骸。监理者部队和“它们”的衍生物在之前的规则风暴中损失惨重,残存的单位似乎也因核心指令受到干扰而陷入了某种混乱,不再协同进攻,甚至偶尔会互相攻击。
白袍神谕者的秩序光枪依旧闪亮,但他身上的白袍破损更甚,气息也急促了许多,显然独自抵挡混乱的监理者和衍生物让他消耗巨大。蛇钥帮的女引路人则不知何时脱离了最混乱的战团,身影在洞窟边缘的阴影中若隐若现,幽深的眼睛死死盯着逐渐恢复平静的黑色水潭,似乎在权衡着是否要冒险下去,还是趁机做点什么。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洞窟中央的情景。
赵猛瘫倒在地,双目紧闭,脸色灰败,但胸膛微微起伏,似乎脱离了被污染控制的状态,陷入了深度昏迷。孙小胖跪坐在他身边,脸上带着泪痕和劫后余生的茫然,多光谱护目镜歪在一旁。雷栋则持着那柄已经有些变形的破障重锏,气喘吁吁地守在两人身旁,警惕地盯着四周残余的威胁。
就在这时,一直被他们保护在身后、昏迷许久的韩屿,突然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呢喃。他的手指动了动,眼皮剧烈颤抖,似乎正从漫长的黑暗中挣扎着想要苏醒!
“韩屿?!”雷栋第一时间注意到他的动静,又惊又喜。
哗啦!
水潭中央破开,陈凌带着蒲凝浮了上来。两人状态极差,陈凌半身染血,气息冰冷而紊乱;蒲凝则几乎完全依靠陈凌的支撑才能站稳,精神萎靡到了极点。
他们的出现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白袍神谕者面具下的火焰扫过陈凌,尤其是在他左臂护臂和异变的眼瞳上停留了一瞬,带着毫不掩饰的忌惮与更深沉的厌恶,但他没有再次出手,眼前的混乱局势和潜在的更大威胁让他按捺住了净化对方的冲动。
女引路人的目光则更加复杂,她在陈凌身上感受到了更浓郁的“钥匙”气息,以及一种令她本能感到危险的、更加深邃的规则力量。她手中的阴影弯钩微微抬起,又缓缓放下,最终只是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哼。
陈凌没有理会他们,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全场,确认了赵猛暂时稳定和韩屿可能苏醒的迹象,心中那绝对理性的天平稍微倾斜了一丝。他扶着蒲凝走到雷栋他们身边。
“还能走吗?”他的声音沙哑而疲惫。
雷栋重重点头:“能!”
孙小胖也赶紧抹了把脸,重新戴好护目镜,和雷栋一起,一个背起昏迷的赵猛,一个搀扶起似乎即将苏醒的韩屿。
陈凌看向那条他们来时,如今已被部分坍塌堵住的矿道,又看了看另外几条未知的、散发着不同规则波动的通道。监理者和衍生物的威胁并未完全解除,只是暂时陷入了混乱。
“走这边。”陈凌指向一条规则波动相对平缓、似乎通向更深地下的狭窄裂隙。他判断,监理者和“它们”的主要目标在上层,向更深、更复杂的地下结构移动,或许能暂时摆脱追踪。
没有异议。这支伤痕累累、濒临极限的小队,再次开始了移动。
白袍神谕者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秩序火焰微微跳动,最终,他转身,光枪指向那些仍在混乱中互相倾轧的监理者和衍生物,开始了沉默而坚定的“净化”。他的道路,与陈凌他们,终究不同。
女引路人则如同真正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另一条阴影密布的通道中,不知所踪。
脆弱的同盟,在共同度过最危险的爆发点后,无声无息地瓦解了。
陈凌小队沿着狭窄的裂隙向下,周围的温度似乎在升高,岩壁变成了暗红色,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味和另一种…微弱的、类似机械运转的嗡鸣。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不大的、天然形成的岩石平台。平台下方,是翻滚着暗红色岩浆的地下河,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而在平台对面,岩壁上镶嵌着一扇风格与第七前哨站类似,但更加古老、布满锈蚀痕迹的金属门,门上有一个清晰的、由齿轮和闪电构成的标志——建造者能源核心的标志!
那微弱的机械嗡鸣,正是从门后传来。
“这里是…”雷栋看着那扇门,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就在这时,被孙小胖搀扶着的韩屿,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先是茫然,随即迅速聚焦,看向了那扇门,又看向状态极差的陈凌和蒲凝,最后落在昏迷的赵猛身上。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缓过气后,他看向陈凌,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技术员特有的敏锐:
“陈队…那扇门…我好像…在铸造之所的资料里…见过类似的蓝图片段…它后面…可能是一个小型的、自动维持的…建造者能源节点…”
能源节点!
陈凌右眼的几何符号瞬间亮起!如果能获得稳定的能源补充,哪怕只是一部分,也足以让他的锚点恢复一些效能,让蒲凝得到喘息,甚至…修复部分装备!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萤火,在这绝望的深渊之底,再次微弱地闪烁起来。
陈凌的目光,牢牢锁定了那扇锈蚀的金属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