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色刚亮，范管家便准时前来叩门，唤众人起身用早饭。
与昨日那副愁云惨淡、小心翼翼的模样相比，他今日肉眼可见地轻松了许多，眉宇间甚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舒展，仿佛吴府头顶的阴霾因昨夜仪式的“顺利完成”而散去了些许。
常申一看到范管家那副样子，昨夜的惊惧和后怕瞬间化为了迁怒，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此时也没忍住，阴阳怪气地开口嘲讽道：
“哟，范管家，您昨天溜得可真是快啊！我们在前头拼命，您这后退撤得倒是比谁都利索。”
范管家闻言，脸上那点轻松立刻收敛了起来，换上了一贯的恭谨，却并无多少愧疚之色，他微微躬身，语气平和地解释，仿佛在陈述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常高人言重了。我等只是区区凡人，肉体凡胎，没有半点法力神通，实在没有能力应付那等凶戾鬼怪。
昨夜那般情形，小的若留在原地，非但帮不上忙，反而只会给各位高人徒增拖累，平白添乱。
故而才先行退避，以免误了诸位的大事。”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常申被这番“有理有据”的说辞堵得胸闷，却又无法直接反驳，只能冷哼一声，语气沉痛地刺了他一句：
“你说得轻巧！我们可是实实在在地失去了一个队友！”
范管家脸上的表情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几分惋惜与同情，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包：
“老爷清晨得知此事，亦是悲痛万分，深感哀恸。特命小的备好了这些金银，待日后必定亲自送往李高人的府上，聊表慰问与歉意之意，望能稍慰其家人失亲之痛。”
尽管得到了金钱上的补偿承诺，但毕竟活生生失去了一位同伴，众人心中难免都积压着怨气和悲凉。
此刻再看范管家那副公事公办、仿佛一切都能用钱打点的模样，更是觉得格外刺眼。
于是乎，大家对他的态度都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没什么好脸色。
范管家倒也不甚在意众人的冷眼，依旧维持着表面的恭敬，仿佛只要完成了吴老爷的交办事项，安抚好了“高人”们的情绪，他的差事便算圆满。
至于其他，并非他一个下人需要操心的事情。
早饭时分，餐厅内的气氛依旧有些沉闷。
王晓瑞和苏红交换了一个眼神，主动端着自己的碗坐到了邵杰和宁辰旁边的空位上。
王晓瑞开门见山，声音压得很低：“邵杰，宁辰，合作吗？”
邵杰正慢条斯理地喝着粥，闻言只是微微挑眉，目光从碗沿上方看向她，语气平淡无波：
“合作自然可以。但合作需要诚意，你们得先拿出点诚意来吧？”
王晓瑞似乎早有准备，立刻接话：“没问题。
只要你们答应，在发现关键生路或者有安全行动的时候，能带上我和苏红，我们可以和你们共享昨天、以及之后发现的所有线索。
怎么样？这个交易公平吧？”
邵杰放下粥碗，身体微微后靠，看着她：“听起来不错。那么，先说说看，你们昨天发现了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王晓瑞蹙起眉头，有些不悦：“邵先生，你这就不够意思了，是想空手套白狼吗？”
邵杰不为所动，甚至做了一个“请自便”的手势：“是你们先提出合作的。我的诚意，取决于你们信息的价值。”
王晓瑞咬了咬下唇，显然内心挣扎了一会儿。
最终，她似乎下定了决心，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好，我先说。
我昨天……想办法和一个负责浆洗的丫鬟搭上了话，旁敲侧击打听到，最近死的分别是小女儿吴媛，还有四儿子吴东，以及……三儿子吴昌。”
她顿了顿，强调道：“而且，顺序就是小女儿最先，然后是四儿子，再是三儿子。看起来……就像是严格按照年龄，从小到大一个个来的！”
邵杰听完，原本平静的神色骤然一凝，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他沉默了片刻，随即缓缓点了点头，郑重地说：“好，这个信息很有用。我知道了。咱们合作成立，后续如果发现什么，我会帮你们俩一把。”
王晓瑞和苏红脸上顿时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低声感谢了一句，便起身离开了。
一直旁听的宁辰这才迫不及待地凑近邵杰，小声问道：“怎么了？你从这里面发现什么了？”
邵杰目光深沉，低声道：“我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只有吴老爷的几个孩子被紧急送去庄子上，而吴老爷本人、夫人，还有老夫人却还安稳地待在府里了。”
宁辰愣了一下，随即猛地反应过来，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压得极低：“你的意思是……树儿复仇，杀害吴府的人，是严格按照年龄从小到大来的？！所以她暂时还不会动年长的吴老爷他们？”
邵杰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对。目前看，死的都是孩子，而且是依序从小往大。这很可能就是她复仇的‘规则’。”
宁辰咽下最后一口早饭，看向邵杰：“那我们一会儿具体去干什么？还按夏会长说的，去找那位老夫人吗？”
邵杰点了点头，神色已然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嗯，先去找老夫人。夏雨既然说了肯定有她的道理。”
宁辰看出邵杰心中似乎已经有了别的一些盘算，但是邵杰不说，他也很识趣地没有再多问。
两人几经周折，向几个路过的丫鬟小厮打听，才终于问清了老夫人所住的宅院方向。
可等他们寻到那处颇为幽静的院落时，却被守门的婆子告知，老夫人一早便去佛堂诵经了，此刻并不在院里。
两人无法，只得又只得得兜兜转转，一路摸索着往佛堂的方向寻去。
刚走到佛堂门口，那厚重的门帘恰好被从里面掀开，范管家的身影走了出来，似乎刚向老夫人回完事。
范管家见到他二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又挂上了那副职业化的恭敬笑容，对着邵杰双手抱拳，微行了一礼：
“邵贵客，宁贵客。二位怎么到佛堂来了？也是来念佛静心的吗？”
邵杰面不改色，从容应对，语气甚至带上了几分恰到好处的虔诚：
“正是。听闻府上设有佛堂，清净庄严，便想来参拜一番，静一静心。”
范管家闻言，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侧身让开通路：
“原来如此，二位贵人请便。老夫人正在里面诵经，还请稍候片刻，勿要打扰。”
“有劳范管家提醒。”邵杰微微颔首。
范管家又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去。
宁辰看着范管家走远的背影，脸上写满了不解，压低声音问：“我们不是来打听消息的吗？干嘛说是来拜佛的？”
邵杰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却一针见血：“不然呢？你难道想直接跟他说，‘我们是来盘问你们家老太太陈年旧事’的？”
宁辰：“……”
他顿时语塞，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不得不承认邵杰的反应又快又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