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态度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仅立刻宣布赵廷霄身世清白,府试成绩有效,荣膺府案首。
还亲自将盖有官府大印的功名文书恭敬地送到赵廷霄暂居的别院,言语间极尽讨好之意。
那钱多才父子闻讯,吓得面如土色,再不敢有任何动作。
功名风波,就此烟消云散。
赵廷霄看着手中那份沉甸甸的功名文书,心中并无太多喜悦,反而更加清晰地认识到权力与背景的重要性。
若无丁老大人暗中出手,即便他才华横溢,恐怕也难以抵挡小人的暗算。
在离开白岩镇前,赵廷霄去了一趟赵府,他有些事情,必须向外祖父问个明白。
赵老爷子似乎早已料到外孙会来,屏退了左右,将他引至僻静的书房。
关紧门窗,又谨慎地推开窗户四下查看,确认隔墙无耳后,老人才长长叹了口气,浑浊的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霄儿,”赵老爷子的声音带着岁月的沧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个结,关于你的父亲……今日,我便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但我知道的,其实也有限。”
赵廷霄静静地坐着,目光平静地看着外祖父,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你娘……容姐儿,她是我最疼爱的女儿,知书达理,容貌性情都是极好的。”
赵老爷子陷入回忆,脸上浮现一丝温情,随即又被痛苦取代。
“当年,我本已为她相看了一户书香门第的后生,人品家世都般配,只待择日定亲。
可就在那时,城外专供达官显贵的江南别馆,传来消息,说有位了不得的贵人暂住。
要挑选一位家世清白、品貌出众的本地女子前去……陪伴。”
老人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带着愤恨:
“你那利欲熏心的舅舅!他为了巴结权贵,换取生意上的好处,竟……竟瞒着我,暗中将你母亲送了过去!
等我知晓时,一切都晚了……你母亲她……清白已毁……”
书房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赵廷霄袖中的手悄然握紧,指节泛白。
“后来……你母亲便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赵老爷子老泪纵横,“对方势力极大,只派人送来一笔数目不小的银子,算是‘补偿’和‘封口费’。
我想为你娘讨个公道,可所有打听的渠道都被堵死,甚至收到隐晦的警告,若再追查。
恐有杀身之祸,甚至会连累整个赵家……我……我无能啊!”
老人捶打着胸口,满是自责与无奈。
“你母亲心灰意冷,性子也变得沉默。她坚持生下你,独自将你抚养长大……直到后来郁郁而终……
这一切,都是我那逆子和那些权贵造的孽!”赵老爷子泣不成声。
赵廷霄静静地听着,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
外祖父的叙述,与丁老大人提供的线索相互印证,拼凑出了当年悲剧的轮廓。
母亲的苦难,舅舅的卑劣,那所谓“贵人”还有那位帝王的薄情,以及外祖父的无奈……这一切,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在他的心上。
但他脸上依旧看不出太多波澜。
良久,他起身,扶住激动不已的外祖父,声音低沉却清晰:“外公,往事已矣,不必过于自责。
母亲的选择,她承受的苦楚,我都记在心里。
是非曲直,终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有恩,我报;有怨,我也自会厘清。
至于赵家,我不想追究太多,但也希望他们能够安分守己,不然,最后一丝情分我也不想顾及。”
他没有承诺什么,但话语中的力量让赵老爷子微微一震。
他看着外孙那双深邃冷静的眼眸,仿佛看到了女儿当年的影子,却又多了一份女儿不曾有的坚毅与决断。
他忽然觉得,这个孩子,或许真的能走出不一样的路。
离开赵府时,赵廷霄的心情比来时更加沉重,却也更加坚定。
过去的迷雾已然拨开些许,未来的道路虽布满荆棘,但方向却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带着丁晓春和依旧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老老实实听话的阿健,登上了前往长乐郡的客船。
江风拂面,水波荡漾。赵廷霄站在船头,眺望远方。
鸿儒书院的轮廓仿佛已在眼前,那里有等他归去的友人,有他未竟的学业,也有他蛰伏积蓄的起点。
京城的风云,皇子的身份,暂时都被他压在了心底。
现在,他只是学子赵廷霄,要回去完成他的约定。
而书院中,陈耀祖等人的担忧,也即将随着他的归来,烟消云散。
只是他们都不会想到,再次归来的赵廷霄,身上已然背负了一个足以颠覆所有人认知的秘密。
收到赵廷霄的来信,陈耀祖、王富贵、姚宗胜三人在书院中可谓是度日如年。
鸿儒书院规矩森严,无故不得轻易请假离院,他们纵有万般担忧,也只能强压在心,将希望寄托于山下的爹娘。
让爹娘多多留意码头往来船只,一旦见到赵廷霄的身影,务必第一时间设法通知他们,哪怕只是捎个口信报个平安也好。
张小花和陈大勇不用儿子交代,自然不敢怠慢。
赵廷霄虽非亲生,但这段时间的相处,早已让他们将这懂事沉稳的孩子视如己出。
一想到他独自在外可能遇到的艰难,夫妻俩就心焦不已。
于是,每隔两三日,张小花便会去码头转悠一圈,向相熟的船家打听,陈大勇在店里也时刻留意着往来的消息。
这种牵肠挂肚的等待,持续了整整十天。
第十一日晌午,张小花正坐在店门口一边摘菜一边望着街口,忽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逆着人流快步走来。
虽清瘦了些,风尘仆仆,但那挺拔的身姿和沉静的面容,不是赵廷霄又是谁?
“廷霄!”张小花猛地站起身,手中的菜篮子差点打翻,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你可算回来了!”
赵廷霄快步上前,对着张小花和陈大勇闻声也从店里出来深深一揖:“干爹,干娘,我回来了。让你们担心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陈大勇用力拍着赵廷霄的肩膀,上下打量。
“瘦了,也黑了!路上没遇到什么事吧?”
张小花更是眼圈泛红,拉着他的手问长问短,生怕他受了什么委屈。
赵廷霄心中暖流涌动,这种家人般的关切,是他从未奢望过的珍宝。
他简略地告知事情已处理妥当,府试也顺利通过,拿到了功名,至于其中的波折与身份的惊天秘密。
则被他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只说是处理一些复杂的家事,耽搁了时间。
他身后跟着的丁晓春和阿健也上前见礼。赵廷霄对张小花夫妇介绍道:
“叔,婶,这位是丁晓春丁先生,是……是我外祖派来协助我处理事务的,以后或许会常驻长乐郡。
这位是阿健,宗胜兄的随从,一路多亏他照应。”
张小花夫妇见丁晓春气度不凡,言语得体,虽心中有些疑惑对方的外祖怎么这么好心?
毕竟以前对这孩子不管不顾,现在怎么就知道关心孩子了。
但见赵廷霄安然归来,也就放下心来,热情地招呼他们进店歇脚吃饭。
赵廷霄归心似箭,婉拒了立刻用餐的提议,只道:“干爹干娘,我想先回书院。耀祖他们定是等急了。”
他转头对丁晓春低声交代了几句,大意是若无要紧事,可自行安排,若有急事,可去书院寻他。
丁晓春恭敬应下,表示会在郡城内安顿下来,随时听候差遣。
辞别了张小花夫妇,赵廷霄甚至来不及换下沾满尘土的衣衫,便与阿健一同,快步向城外那座巍峨的书院走去。
熟悉的登山石阶仿佛也变得不再漫长,他的心随着一步步靠近书院而愈发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