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者”的引擎发出疲惫却坚定的咆哮,碾过破碎的、依旧弥漫着淡淡红雾的荒原,朝着远方那指引方向的蓝色光晕驶去。来时四人,归时依旧四人,但气氛却截然不同。来时带着探寻与不安,归时则载着沉重的希望和更沉重的伤势。
货柜舱内,气氛凝重。刘乐黎被安置在唯一的简易担架上,脸色灰白,呼吸微弱而急促。翼进行了最紧急的战场处理,用光了车上所有的止血凝胶和抗菌纱布,勉强止住了肩膀那个可怕的贯穿伤出血,但内里的损伤和能量的过度透支,远非这些简单手段能够解决。他的体温很高,偶尔会陷入痛苦的梦呓,身体表面那些之前融合时出现的光代码纹路若隐若现,极不稳定。
零·蓝漪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用湿布轻轻擦拭他额头的冷汗,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一种坚定的温柔。她一只手始终轻轻握着刘乐黎没有受伤的手,另一只手则紧紧握着那枚已经变得温顺的“净化序列”装置。装置散发着柔和的微光,似乎与刘乐黎微弱的生命波动产生着某种共鸣。
阿光在前车厢协助老莫驾驶,同时不断监控着刘乐黎的生命体征和外部环境,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各种读数和祈祷词。老莫则将“流浪者”的性能压榨到了极限,不顾一切地向着“守望者”基地冲刺。
翼和鹞子守在货柜舱门口,警惕地注视着车外。或许是因为“熔炉”核心的崩溃,或许是“净化序列”散发出的微妙秩序波动,返程的路上异常平静,那些游荡的“徘徊者”似乎失去了主心骨,变得更加茫然,并没有主动攻击这辆轰鸣的钢铁巨兽。
当“流浪者”那伤痕累累、沾满污垢的车头终于冲破红雾,驶入那片熟悉的、被蓝色光晕笼罩的银白色区域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得到消息的鹞子和留守的几名由沃克博士安排的、懂得基本医疗操作的“避风港”幸存者早已准备好简易的医疗设备和珍贵的抗生素等候在一旁。
车辆尚未停稳,翼就猛地打开货柜舱门。
“快!他需要立刻手术和能量稳定!”她大吼道。
众人小心翼翼地将刘乐黎抬下车,迅速送往利用方尖碑能源和“流浪者”零件临时搭建的医疗区。零·蓝漪紧紧跟在后面,手中的“净化序列”仿佛是她唯一的寄托。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是整个据点最紧张的时刻。
老莫和阿光负责提供技术支持和能源保障;翼和鹞子负责外围警戒,确保绝对安全;零·蓝漪和沃克博士(他通过加密信道远程提供指导)则主导了救治过程。
没有先进的外科手术机器人,只能依靠最原始的手法、有限的药物,以及最关键的一—方尖碑提供的、经过零·蓝漪和刘乐黎之前融合后变得可以精细操作的秩序能量场。
零·蓝漪将“净化序列”放在刘乐黎身边,它散发的稳定波动似乎真的起到了一定的安抚和维持作用。她则集中全部精神,引导着方尖碑温和的秩序能量,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和缝合线,一点点修复刘乐黎体内受损的组织,尤其是那些因为能量过载而濒临崩溃的神经网络。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零·蓝漪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但她眼神中的坚定从未动摇。
终于,在天色再次渐亮之时,刘乐黎的伤势暂时稳定了下来。高烧退去,呼吸变得平稳,虽然依旧昏迷,但生命体征已经脱离了最危险的区间。
所有人都累得几乎虚脱,但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接下来,就看他的自我恢复能力了。”沃克博士的虚拟影像显得有些疲惫,但语气中带着欣慰,“他的‘源代码’体质异于常人,又有秩序场的辅助,应该能醒过来。”
几天后,刘乐黎在一片柔和的蓝色光晕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零·蓝漪趴在床边熟睡的侧脸,她眼底有着深深的倦容,但睡容却异常安宁。然后他看到了医疗区简陋的顶棚,感受到了身下担架的坚硬,以及肩膀上传来的、已经变为钝痛的伤口感觉。
他还活着。
记忆如潮水般涌回——熔炉深处的战斗、索伦的疯狂、激活“净化序列”的决绝、还有那几乎将他撕裂的剧痛和光芒……
他微微动了动手指。
细微的动作立刻惊醒了浅眠的零·蓝漪。她猛地抬起头,看到刘乐黎睁开的眼睛,瞬间,那双清澈的眼眸中爆发出无法掩饰的喜悦和如释重负。
“你……醒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哽咽。
很快,其他人也得知了消息,纷纷赶来。老莫、阿光、翼、鹞子,就连头雁和沃克博士的虚拟影像也再次出现,脸上都带着真诚的喜悦。刘乐黎的苏醒,对于这个小小的、挣扎求存的团体来说,无疑是巨大的鼓舞。
在接下来的休养日子里,刘乐黎逐渐恢复气力。他肩上的伤口在秩序能量和自身体质的作用下愈合得很快。更重要的是,他发现经过这次濒死体验和强行激活“净化序列”后,他对自己“源代码”能力的掌控和理解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他甚至可以更清晰地感知到方尖碑数据库深处那些之前无法触及的加密信息。
他与零·蓝漪、老莫以及沃克博士开始了频繁的讨论,核心就是那枚“净化序列”。
沃克博士提供了更多关于其设计原理的信息:它本质上是一个极其强大的“信息编码器和发射器”,能够将特定的“秩序模板”转化为一种强大的信息冲击,覆盖并改写一定区域内“异常信息熵”的混乱结构。但正如索伦所说,它需要合适的“源”来驱动和“定义”那个“秩序模板”。
“也就是说,”刘乐黎总结道,“它就像一支空白的疫苗,需要注入特定的‘抗原’信息,才能针对性地消灭‘病毒’。而我的‘源代码’,就是生产那种‘抗原’的关键。”
“没错。”沃克博士的影像点头,“但我们必须极其谨慎。注入怎样的‘秩序模板’至关重要。模板过于温和,可能无法有效净化;模板过于极端,甚至可能本身成为一种新的‘暴政’,或者引发‘熵’的剧烈反弹。”
零·蓝漪轻声补充:“……‘她’的记忆里……有早期‘净化派’关于‘模板’的许多设想……但都未能完成……”
“……需要……融合……理解……‘熵’……也需要……引导……”
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挑战。他们不仅要修复世界,还要思考如何定义修复后的世界。
就在他们沉浸在研究中时,翼带来了外围侦查的新发现。
或许是因为“熔炉”的崩溃和“净化序列”被取走,大地疤痕区域的能量场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红雾似乎变薄了一些,那些“徘徊者”的活动也变得更加无序和迟钝。甚至有一些小型的、似乎是刚刚从污染中诞生的、意识还很懵懂的生物,开始本能地靠近“守望者”秩序场的边缘,它们似乎本能地渴望那种温暖和稳定。
“它们……也许……可以不一样……”零·蓝漪看着侦查画面中那些躲在岩石后、小心翼翼望着蓝光的小生物,轻声说道。
这一点发现,给了刘乐黎新的灵感。
也许,“净化”并非意味着彻底的毁灭和排斥。也许,就像他自身的“源代码”一样,秩序与混乱之间,并非只有你死我活,还存在一种共生的、引导的、甚至是进化的可能?
他将这个想法提出,引发了激烈的讨论。
沃克博士持保守态度,认为风险太大。老莫则觉得值得尝试。零·蓝漪似乎本能地倾向于这种更温和的方式。
最终,刘乐黎决定进行一次极其小心、小范围的实验。
他选择了一只最弱小的、刚刚诞生的、几乎没有任何攻击性的污染生物。在严密的防护和监控下,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一丝极其微弱的、蕴含着“引导与共生”意念的秩序能量,接触了那只小生物。
奇迹发生了。
那丝能量并没有摧毁它,而是如同甘露般被它吸收。小生物身上那些混乱的能量波动渐渐变得平和,扭曲的外形虽然没有立刻改变,但其眼中那丝原始的疯狂和痛苦,却逐渐被一种懵懂的、好奇的情绪所取代。
它甚至小心翼翼地,用脑袋蹭了蹭能量屏障。
实验成功了!至少是初步的成功!
这证明,刘乐黎的想法是可行的!“净化序列”或许不仅可以用来毁灭,更能用来……治愈和引导!
希望之火,第一次真正地、明亮地燃烧起来。
然而,他们也清楚,这只针对最弱小新生的个体有效。对于深渊下那庞大的“熵之心核”,以及那些被深度污染的恐怖存在,依然需要更强大的、或许更倾向于“清除”的力量。
前路依旧漫长而艰难。
但他们已经有了方向,有了工具,有了据点,更有了彼此。
刘乐黎站在方尖碑下,望着远处依旧阴沉的天空和翻滚的红雾,手中轻轻握着那枚“净化序列”。
零·蓝漪一直静静站在他身边。
他们的目光坚定而深邃。
他知道,他们的旅程还远未结束。
但这一次,他们不再是茫然逃窜的求生者。
他们是持火之人,即将主动走入永夜,去播撒微光,去面对那最深沉的黑暗。
而他们的故事,必将在这片破碎的世界里,写下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