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太过深沉,带着初醒时的迷蒙,却又在瞬间聚焦,锐利得让她无所遁形。
林舒安僵在半空的手指微微蜷缩,想要收回,却被他未受伤的右手轻轻握住。
掌心滚烫,带着因失血而略显无力的绵软,却依旧坚定地包裹住她微凉的指尖。
“醒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感觉怎么样?伤口疼不疼?”
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试图掩盖方才那片刻温情被撞破的慌乱。
顾怀笙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从她担忧的眼睛,缓缓移到她颈间包扎好的白色纱布上,眸色骤然转深,凝聚起风暴前的压抑。
“他伤了你。”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破碎,不是疑问,而是陈述,带着冰冷的戾气。
林舒安下意识地摸了摸脖颈,摇摇头:“只是皮外伤,陈医生处理过了,不碍事。”比起他肩头那个差点致命的枪伤,她这点伤实在微不足道。
他的指尖微微收紧,摩挲着她的手背,带来一阵细微的颤栗。
“我当时,”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又似乎在压抑翻涌的情绪,“应该更快一点。”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林舒安心湖,激起千层浪。他在自责?自责没有更早地救下她,以至于让她受了这“微不足道”的皮外伤?
酸涩感再次汹涌地漫上鼻腔,她用力回握住他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
“没有如果。”她看着他,眼神清亮而坚定,带着一种历经生死后的通透,“你来了,这就够了。而且……是你替我挡了那颗子弹。”
最后一句,她说得极轻,却字字清晰。
空气再次沉寂下来,只有两人交织的呼吸声。窗外的天色又亮了几分,血色的朝霞褪去,染上了金红的暖光,透过玻璃,在他们身上投下朦胧的光晕。
他依旧握着她的手,目光锁着她,那深邃的眼底,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再也无法压抑。
“林舒安。”他唤她的全名,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
“嗯?”她下意识地应道,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看着我。”他声音低沉,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林舒安抬眸,直直地撞入他那片幽深的海洋。那里不再只有算计和冷硬,而是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赤裸裸的情愫,紧张,灼热,甚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试探。
“之前所有的‘合作’、‘盟友’、‘协议’……”他缓缓开口,每一个词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从现在起,作废。”
林舒安瞳孔微缩,心脏猛地一紧。
下一秒,却听他继续说道,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我要的,从来就不止那些。”
他的手指用力,几乎要嵌进她的肌肤,眼神霸道而专注,一字一句,清晰地敲在她的心上:
“你,林舒安,我要你这个人,完完整整,从今往后,都只能是我的。”
不是询问,不是告白,而是宣告。
带着顾怀笙式的强势和占有欲,却又在此刻,因他苍白的脸色和肩头的伤,显露出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脆弱和真诚。
林舒安怔住了,大脑有瞬间的空白。她预想过各种可能,却没想到他会在此刻,以这种方式,撕开所有伪装,将最真实的欲望和心意,摊开在她面前。
没有浪漫的烛光,没有动人的情话,只有弥漫的消毒水味,他肩头渗出的血迹,和窗外初升的、并不温暖的朝阳。
可偏偏是这句话,比任何精心准备的誓言,都更具冲击力,更直击灵魂。
她看着他紧抿的唇线,看着他眼中那不容错的紧张和期待,看着他因等待判决而微微绷紧的下颌。
所有的理智、权衡、步步为营,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她反手更紧地握住他,仿佛抓住了狂风巨浪中唯一的浮木。眼眶发热,她却扬起了一个带着泪意的、无比清晰的微笑。
“好。”
一个字,清晰,坚定,没有任何犹豫。
她看到他深邃的眼底,那紧绷的弦骤然松开,汹涌的狂喜和如释重负瞬间席卷了他苍白的容颜。他试图起身,却牵动了伤口,闷哼一声,眉头紧紧蹙起。
“别动!”林舒安吓了一跳,连忙按住他未受伤的那边肩膀,语气带着嗔怪和担忧,“伤成这样还不安分!”
她眼底的泪终于滚落,却是热的,带着尘埃落定的暖意。
顾怀笙顺从地躺回去,右手却依旧紧紧攥着她的手,仿佛怕一松开,她就会消失。他看着她落泪,眉头微舒展,指尖轻轻揩去她颊边的泪珠。
“哭什么。”他声音低哑,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我还没死。”
“不许胡说!”林舒安立刻打断他,带着哭腔,却又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
这一刻,所有的身份、隔阂、算计似乎都远去了。他只是个为她受伤的男人,而她,只是个为他会怕、会哭、会心慌意乱的女人。
阳光终于完全穿透云层,金色的光芒洒满房间,驱散了长夜的阴冷和血腥。
周谨轻轻敲了敲门,端着一杯水和药物走了进来,看到屋内紧紧交握的双手,和两人之间那无法融入的氛围,他脚步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恭敬地低下头。
“顾总,林小姐,该用药了。”
新的一天已经开始,昨夜的生死危机仿佛一场噩梦。但有些东西,已经在血与火的淬炼中,彻底改变,再也回不去了。
林家的风暴尚未平息,赵氏的威胁依然存在。
但此刻,在这间充斥着消毒水味的房间里,两颗心第一次毫无保留地靠在了一起。
他们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而这一次,他们将并肩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