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深圳,连窗外的霓虹都淡了大半。李建军睁着眼睛躺在黑暗里,耳边只有秀兰均匀的呼吸声,可他的脑子却像台停不下来的机器,反复转着那些没解完的问题——阴天光线暗,人脸识别会不会突然掉帧?远程开门要是遇到断网,老人在门外等急了怎么办?下周上线的三个社区,硬件组要是没调试好,甲方会不会直接追责?
这些念头像密密麻麻的代码,在他脑子里跳来跳去,删不掉,也关不掉。他悄悄翻身,怕吵醒秀兰,却不小心碰到了她搭在腰上的手——秀兰的手很暖,可他的手心却全是冷汗。他想起昨天调试时,张鹏随口提的一句“上次有个项目,就因为雨天识别率低,被甲方罚了款”,这话像根刺,扎在他心里,拔不出来。
他轻轻挪开秀兰的手,起身走到客厅,没开灯,借着手机屏幕的微光坐在沙发上。点开技术论坛,满屏都是“智慧门禁优化方案”“人脸识别抗干扰技巧”,可他看了半天,一个字都没看进去。手指无意识地刷新页面,屏幕光映在他脸上,照出眼底的红血丝——这已经是他连续第三天失眠了,前两晚还能靠喝杯热牛奶眯两小时,今晚却连一点困意都没有。
“咔嗒”,卧室门轻轻响了一声。秀兰走出来,打开了客厅的灯,暖黄色的光落在她身上,她的头发有点乱,显然是刚醒。“怎么还没睡?”她走到建军身边,指尖碰到他的手,皱了皱眉,“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我陪你聊会儿。”
建军握着温暖她的手,却暖不透他心里的慌。他把手机按灭,放在茶几上,勉强笑了笑:“就是工作累的,睡一觉就好,你赶紧回去睡,明天还得早起买菜。”他不想跟秀兰说那些翻来覆去的担忧,怕她跟着着急——上次腰伤复发,秀兰已经偷偷哭了好几回,他不能再让她担心。
秀兰没走,只是坐在他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没再追问,也没催他睡觉。客厅里很静,只有冰箱偶尔发出的嗡鸣声。建军的目光落在茶几底下的纸箱上——里面装着创业时的终端样品,上次秀兰说“藏起来,想了还能看看”,他就一直没动过。
他弯腰把纸箱拖出来,打开时,一股淡淡的灰尘味散开来。最上面的那台终端,屏幕上还留着道裂痕,是当年摔在巷子里弄的。他伸手摸了摸裂痕,冰凉的玻璃触感让他想起创业时的日子——那时候天天跑商户,累得倒头就能睡,虽然穷,虽然也怕项目黄,可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怕“出错”怕到睡不着。
那时候的错,顶多是自己赔钱,是跟老王、小陆说句“对不起”;现在的错,是甲方的追责,是同事的议论,是家里等着用的工资,是秀兰还没赎回来的项链。他输不起,也不能输。
“还在想以前的事?”秀兰的声音很轻,像怕打断他的思绪。
建军点点头,把终端放回纸箱,盖好盖子,推回茶几底下:“那时候虽然难,却不用这么提心吊胆。”他没说“现在怕出错”,可秀兰却懂了,她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像以前他创业遇到坎时那样:“别把自己逼太紧,真不行,咱们就换个轻松点的活,钱少点没关系,身体要紧。”
建军没说话,他知道秀兰是为他好,可他不能退——项目还没结束,家里的开销还等着,他只能硬扛。
回到卧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秀兰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可建军还是没困意,他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又开始想“远程开门的断网预案”,直到闹钟响了,他才勉强闭了闭眼。
早上出门时,秀兰把煮好的鸡蛋塞给他:“路上吃,别空腹喝咖啡。”建军接过鸡蛋,揣在口袋里,却没吃——他怕吃了东西更困,只想靠咖啡提神。
到了公司,他第一时间冲了杯黑咖啡,苦得他皱眉头,却还是一口喝了大半。刚打开代码界面,张鹏就走过来,递给他一罐功能性饮料:“看你脸色差成这样,喝点这个提提神,昨晚没睡好?”
“嗯,有点失眠。”建军接过饮料,又开了一罐,灌了几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没让他清醒多少。调试“远程开门断网重试”模块时,他盯着键盘,手指突然发僵,差点把“重试次数=3”输成“重试次数=0”——幸好张鹏路过,及时按住了他的手:“李工,你这是干啥?输错了就得重调,今天可是要跟硬件组对接的!”
建军猛地回神,看着屏幕上的代码,后背瞬间出了层冷汗。他赶紧删掉错误的数字,重新输入,手还在抖:“没事,昨晚没睡好,有点走神。”他没说自己其实盯着屏幕看了半天,脑子根本没转,也没说自己凌晨三点还在想“断网了怎么办”。
张鹏没再多问,只是把自己的薄荷糖递给他:“含一颗,能清醒点,你今天状态不对,实在不行就请假歇半天,别硬撑。”
“不用,”建军摇摇头,把薄荷糖含在嘴里,清凉的味道从舌尖散开,却压不住心里的慌,“下午还要对接,请假了就赶不上进度了。”他打开咖啡罐,又冲了一杯——这已经是第三杯了,咖啡的苦味在嘴里散不开,像他心里那些挥之不去的担忧。
午休时,同事们都趴在桌上睡觉,只有建军还坐在电脑前,盯着屏幕上的代码。他想眯一会儿,可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冒出“甲方会不会突然查进度”“识别率要是不达标怎么办”,他只能又睁开眼,继续刷技术论坛,哪怕根本看不进去。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鸡蛋,已经凉透了。秀兰早上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来:“别空腹喝咖啡。”他心里有点酸,却还是没吃。
窗外的太阳慢慢移到西边,建军盯着屏幕上的“远程开门预案”,突然觉得很累,不是身体上的累,是心里的累——他好像被困在这个项目里,被那些“不能错”的要求捆着,喘不过气。他想起秀兰昨晚说的“换个轻松点的活”,心里动了动,可一想到家里的开销,想到还在典当行的项链,又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他喝了口凉掉的咖啡,继续敲代码。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照出他眼底的疲惫,也照出他没察觉的恐慌——他以为只是“工作累”,却不知道,那些反复的失眠、挥之不去的焦虑、控制不住的自我怀疑,早已不是“累”能解释的,像一场慢慢靠近的雨,快要把他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