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风带着刺骨的凉意,海露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龙哥下午说的话像根刺,扎在他心里,让他坐立难安。他知道从海天那里拿几万块不是小事,真要做了,恐怕就彻底伤了兄弟情分。可要是不做,龙哥那边又不好交代,这些年的“关照”可不是白受的。
“烦死了!”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索性披上衣服,走出了超市。夜风吹在脸上,稍微清醒了些,可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朝着龙哥那栋居民楼走去。他想找龙哥说清楚,那笔钱他可能拿不到,大不了以后不再跟他们混了。
越靠近居民楼,越能看到里面亮着灯,还隐约传来说话声。海露皱了皱眉,这都半夜了,他们怎么还没休息?带着疑惑,他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
屋里烟雾缭绕,几个混混坐立不安,围着桌子搓手跺脚,嘴里还不停念叨着。龙哥坐在最中间,脸色铁青,手指在桌子上狠狠敲着,眉头拧成了疙瘩。
“龙哥,这事儿该怎么办啊?真要是被警察查到,咱们都得完蛋!”一个瘦高个混混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急什么!”龙哥吼了一声,烦躁地摆摆手,“让老子好好想想!”
海露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龙哥一眼瞥见了他,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脸上的阴霾瞬间散去,换上了一副亲热的笑容:“露露?你怎么来了?快过来,快过来!”
他这态度转变太快,海露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龙哥,你们这是……出什么事了?”
“哎,别提了,晦气!”龙哥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却有点沉,“今天下午不是跟你说有个项目嘛,其实是哥几个出去放松放松,碰到个女的。”
他顿了顿,眼神闪烁着说:“那女的是个盲人,一开始聊得挺好,说愿意跟我回家。谁知道到了地方,她突然反悔了,又哭又闹的。我一时着急,就……就不小心划伤了她的腿,然后赶紧跑了出来。”
海露愣住了,下意识地问:“那她没报警?”
“好像报了。”龙哥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懊悔的神情,“我后来打听了,她不仅报了警,还说我……说我想强奸她。这事儿要是坐实了,就是强奸未遂,还带着伤人,罪可不小啊。”
旁边的黄毛赶紧帮腔:“是啊露露,龙哥这也是一时糊涂。其实说白了,最多就是个误会,可那女的不依不饶的。”
龙哥看着海露,眼神里带着恳求:“露露,哥知道,这事儿让你帮忙有点为难。可你想想,这些年哥对你怎么样?是不是有一口吃的就忘不了你?你在街头受欺负,是不是哥帮你出头?”
海露点点头,这点他没法否认。
“我咨询过了,”龙哥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急切,“这事儿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真要判,最多也就三年。露露,你替哥去自首,就说是你干的。等你出来,哥给你一笔钱,以后哥罩着你,保你吃香的喝辣的,不比在你哥那个小超市里受气强?”
“什么?”海露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后退一步,眼睛瞪得溜圆,“龙哥,你让我替你顶罪?那可是三年啊!”
“三年算什么?”瘦高个混混凑过来说,“露露,你还年轻,三年很快就过去了。出来以后跟着龙哥,还愁没好日子过?你想想,你现在跟着你哥,能有什么前途?他那超市能挣几个钱?你这辈子难道就想窝在那个小地方?”
“就是啊,”另一个混混也帮腔,“龙哥对你恩重如山,现在正是你报答的时候。再说了,你替龙哥顶罪,这事儿传出去,道上的人谁不佩服你讲义气?以后你在这一片,那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劝着,你一言我一语,像是给海露画了个大饼,把“顶罪”说成了一件光荣又划算的事。
“我……我不行……”海露脑子嗡嗡作响,摆着手往后退,“这不是小事,是坐牢啊!我不能去!”
“露露,你这话就不对了。”龙哥的脸色沉了下来,语气也冷了几分,“哥平时白疼你了?就这么点忙都不肯帮?你忘了当年是谁把你从臭水沟里拉出来的?是谁给你买的第一身新衣服?”
这些话像重锤一样砸在海露心上,让他愧疚又为难。他知道顶罪是错的,可龙哥说的那些“恩情”,又让他无法心安理得地拒绝。
“龙哥,不是我不帮,是这事儿太大了……”海露的声音带着颤抖,“我哥还在等我……我不能再进去了……”
“你哥?”龙哥嗤笑一声,“你哥现在过得好好的,有他那个宝贝儿子,有他那个破超市,哪还记得你?你替他坐牢的时候,他在哪?他现在不过是可怜你,收留你,心里指不定怎么瞧不起你这个混混弟弟呢!”
这话戳中了海露心里的痛处,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这些日子,他虽然嘴上硬气,可心里确实隐隐有些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现在的海天。
“想想你自己,露露。”龙哥见他动摇,又放缓了语气,循循善诱,“你跟着你哥,能有什么出息?一辈子守着那个超市,看人脸色。可跟着哥,不一样!等你出来,哥给你开个店,比你哥那个大多了!到时候,你也是老板,谁还敢看不起你?”
海露的眼神闪烁着,心里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不能去,那是犯罪,会毁了自己”,另一个却说“去吧,龙哥不会骗你,这是你唯一能出人头地的机会,也是报答他的方式”。
他想起自己在孤儿院的日子,想起街头的冷眼,想起海天那看似温和却带着距离的眼神,一股冲动涌了上来。
“我……”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我真的只要去三年?”
“真的!”龙哥赶紧保证,拍着胸脯说,“哥向你保证,三年,就三年!等你出来,哥亲自去接你,什么都给你安排好!”
其他混混也跟着附和:“是啊露露,龙哥说话算数!”
“三年很快的,就当是去里面镀个金!”
海露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里多了一丝决绝。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已经够倒霉了,或许真的该赌一把。要是能像龙哥说的那样,出来就能过上好日子,那三年也值了。
“好,”他咬了咬牙,“我替你去。”
龙哥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一把抓住他的手:“好兄弟!哥就知道你讲义气!放心,哥绝对不会亏待你!”
他赶紧让人拿来纸和笔,写下一份“认罪书”,让海露照着抄一遍,签上名字。海露握着笔的手一直在抖,心里像是压了块巨石,喘不过气。可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抄完认罪书,龙哥小心翼翼地收起来,拍了拍海露的肩膀:“委屈你了兄弟,等你出来,哥一定补偿你。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陪你去警局。”
海露点了点头,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走出了居民楼。夜风吹在脸上,带着寒意,他却感觉不到冷,心里一片麻木。
他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只知道脚下的路变得越来越黑,越来越窄。他抬头看了看天空,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有无尽的黑暗,仿佛要把他吞噬。
走回超市时,天已经快亮了。海天房间的灯还亮着,大概是起得早,在准备开门营业。海露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没进去,转身躲进了旁边的小巷子里。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海天,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告别。或许,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对谁都好。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从怀里掏出那半块银锁——这些年,他一直贴身带着,和海丽、海雅留下的那两块半放在一起。他摩挲着上面模糊的花纹,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奶奶,大哥,二哥,三姐,四姐……我好像又做错事了。
可是,已经晚了。
第二天一早,龙哥果然带着海露去了警局。海露低着头,把那份抄好的认罪书递了上去,声音沙哑地说:“人是我伤的,我自首。”
警察看着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又看了看认罪书,眼神里带着审视。他们早就接到了报警,也调取了附近的监控,虽然监控拍得不太清楚,但隐约能看出嫌疑人的体型和海露不太一样。
“你确定是你做的?”警察严肃地问,“想清楚了,自首是好事,但不能替别人顶罪,那也是犯法的。”
海露的心猛地一跳,抬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龙哥,龙哥冲他使了个眼色。他咬了咬牙,用力点头:“是我,就是我做的。”
就这样,海露被警察带走了。龙哥站在警局门口,看着警车开走,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转身快步离开了。
超市里,海天发现海露不见了,心里顿时慌了。他问遍了附近的人,都说没看到。直到下午,一个相熟的警察朋友过来买东西,无意中提起:“今天早上抓了个年轻人,说是昨晚伤了个盲人,还想图谋不轨,自己来自首的,好像叫什么海露……”
海天手里的计算器“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脸色煞白,抓住警察的胳膊,声音颤抖:“你说什么?他叫海露?是不是二十出头,额头上有块疤?”
警察愣了一下:“是啊,你认识他?”
海天只觉得天旋地转,差点晕过去。他怎么也想不到,海露会做出这种事,还自己去自首了。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他在哪?我要见他!”海天急切地说。
“人已经送看守所了,暂时见不了。”警察叹了口气,“这小伙子看着挺老实的,怎么会干这种事……”
海天失魂落魄地回到柜台后,看着空荡荡的超市,心里像被刀剜一样疼。他知道海露混,但绝不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一定是龙哥那帮人逼他的!一定是!
“爸爸,你怎么了?”海威担忧地看着他。
海天摸了摸儿子的头,强忍着眼泪:“没事,爸爸想叔叔了。”
他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算了。海露是他的弟弟,就算他再混,再不听话,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坑害。
“海露,等着哥,哥一定会救你出来的。”海天在心里默默说,眼神里充满了坚定。不管有多难,他都要查清楚真相,不能让弟弟白白受这三年的罪。
窗外的阳光刺眼,可海天的心里却一片冰凉。他不知道,这场由海露引发的风波,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