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末，巳时初，第一楼内已是座无虚席。
楼里锦衣华服，珠翠生辉。
楼下大厅里，相熟的宾客们低声交谈着，话语间带着几分试探。
而楼上的贵宾室垂帘深掩，静默得仿佛空无一人，只有偶尔从帘隙中透出的茶香，预示着里面有人。
忽然间，一阵极细微的机关转动声响起，楼内几十处烛火在同一瞬间齐齐熄灭，满堂光华尽收，宾客间响起几声克制的低呼。
下一刻，舞台中央亮起一圈烛火，一位说书先生站立其中。
台下很快有人看清他的面容，争相议论起来。
“这不是鸿园的说书先生吗？”
“他怎么在这？”
“不是说今天是什么拍卖会吗？怎么请了个说书先生过来？”
“不对不对，不像是要说书的样子，他手里今天没有执醒木。”
说书先生手里确实没有执醒木，只持一柄素面折扇。
他朝四方团团一揖，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压过了满堂私语。
“诸位贵宾，今日这第一楼内，不叙闲话，只论奇珍。”
他唰一下展开折扇，朗声道：“老朽今日不说书，只为大家揭开几件‘天上或有，人间绝无’的宝物。”
这话一出，台下瞬间有质疑声接二连三响起。
前排一位身着绛紫锦袍的男子忍不住扬声问：“董先生，你说书确实是一绝，可这鉴宝……怕是并非你所长吧？更何况，何等宝物，敢称‘人间绝无’？”
“这位大人问得好。”
董先生不慌不忙，合拢折扇，轻轻点在掌心，“老朽虽只是个说书的，可走南闯北几十载，也见过、听过无数奇闻异宝。”
他顿了顿，目光徐徐扫过台下每一张隐在暗处的面容。
“老朽敢断言，今日所呈之物，件件皆是孤品。莫说仿造，便是连瞧第二眼的机会，出了这道门，也再不会有。”
他合拢折扇，轻轻敲在掌心，“便是宫里的娘娘们，怕是也未曾得见这般造化神工的物件。”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
楼上、楼下无数道目光紧紧锁在董先生身上。
三楼东首的贵宾室内，当朝辈分最高的永定王眉梢轻挑，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盏，“宫里都没有的物件？这话说得倒是狂妄。”
侍立一旁的贴身长随微微躬身，低眉顺眼的答，“王爷说得是，说得这般狂妄，怕不是故弄玄虚。”
“且看吧。”
舞台中央，董先生也不多言，折扇一收，朗声道：“口说无凭，便请诸位上眼。”
说罢，他侧身让开，手臂一展。
一名侍者应声上前，手中捧着的紫檀木盘上，覆盖着一块深色绒布。
“今日第一件宝物——”
董先生声音微顿，待所有人的心都被吊到最高处，才一字字道：“名为‘偷走月亮的人’。”
“偷走月亮的人？”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一楼后排一位锦衣巨商忍不住侧身对同伴低语：“难不成这第一件宝物，是个江洋大盗的首级？”
“江洋大盗的首级，算哪门子的稀世珍宝？”
“是啊，这第一楼，莫非在戏弄我等？”
“诸位，稍安勿躁。”
董先生不慌不忙，手中素面折扇一挥，舞台上剩余的烛火应声而灭。
在这黑暗中，侍者轻轻掀开了绒布。
刹那间，一轮明月在舞台上升起。
所有人都知道那并非真正的月亮，可它散发着的清辉，真的将整个舞台映照得如同月夜。
眼看着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被吸引，董先生适时开口：“此宝物非金非玉，乃天外奇石所铸，更融入了些诸位或许无法理解的玄机，可称之为‘高科技产物’。”
他刚说完，台下已有人按捺不住，“何为高科技产物？”
董先生折扇轻摇，并未直接解答，而是悠然道：“不必执着于名相。诸位只需知道，此物能纳九天清辉，释方寸月华。拥有一盏，便等于在自家厅堂中，私藏了一轮永不陨落、永不残缺的明月。”
闻言，又有人扬声问：“董先生，这等宝物，为何取名‘偷走月亮的人’？”
董先生微微一笑，“能将浩瀚月华囚于这方寸之间，随身携带，随时赏玩，岂不正是‘偷走了月亮’？而拥有此灯之人，自然便是那‘偷走月亮的人’了。”
“哎呀，妙啊！还真是这个道理！”
氛围已然烘托至顶峰，董先生不再多言，手中折扇一合，清越之声压下满堂私语。
“‘偷走月亮的人’，起拍价——黄金三千两！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一百两！”
话音刚落，竞价声便此起彼伏。
“我出三千一百两！”
“我出三千五百两！”
“我出四千两！你们都别跟我争！”
价格飞速攀升，很快突破了六千两大关，叫价声才开始稀疏下来。
就在这时，三楼一直沉寂的东贵宾室内，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七千两。”
这价一出，满场顿时一静，一二楼基本都歇了心思。
然而，西面的贵宾室珠帘微动，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紧随其后：“七千五百两。”
永定王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长随立刻会意，扬声道：“八千两！”
“八千五百两。”西面的声音毫不示弱。
永定王面色不变，只轻轻抚摸着拇指上的玉扳指。
长随得到示意，声音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一万两！”
所有人都等着西面贵宾室接着报价，但这一次，对方沉默了。
董先生适时地举起木槌：“一万两！可还有哪位贵人出价？”
他环视全场，目光扫过三楼，见西面再无动静，便高声道：
“一万两一次！”
“一万两两次！”
“一万两三次，成交！”
木槌轻击桌面，发出清脆一响，“恭喜三楼东一贵宾室的贵客，觅得此轮稀世明月！”
“偷走月亮的人”很快被送往三楼，又一个侍者捧着一个宝物走到在台中间。
董先生并未急于揭开，而是环视台下，缓缓开口：“世间之镜，或昏黄如古铜，或模糊如静水，照得见形貌，却难照见真实。”
他话锋一转，折扇指向那被绒布覆盖的宝物，“而接下来这件宝物，名曰‘世另我’。”
“‘世另我’？此名何解？”
董先生微微一笑，并不直接回答，只是示意侍者揭开绒布。
绒布揭开，一面前所未见的明镜，展现在众人眼前。
董先生走到台前，“老朽想请一位贵宾上台来，亲自体验一下这宝物的神奇之处。”
“我来！”
前排一位蓄着短须的大人自告奋勇，他大步走上台，刚走到那宝物面前，就被吓得往后一仰，差点摔倒。
董先生连忙上前将人扶稳，“这位大人可是哪里不适？”
“这……这！”
官员惊魂未定，手指颤抖地指向镜面，声音发紧，“这里面……有个人！”
“妖物！是妖物？”官员面色发白，连连后退。
董先生却不慌不忙，温声引导，“大人莫急，您静心细看，看看在宝物中究竟是何人？”
那大人抬起手想触摸一下宝物，却见那宝物中的人也抬起了手，朝着自己的方向探来。
他难以置信地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镜中人竟也分毫不差地做着同样的动作。
这……
“这是我？！”
“这自然是你。”
董先生含笑肯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魔力，“诸位平日揽镜自照，所见或许只是皮囊轮廓。但在此宝物之前，您将直面最真实的自己。”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上因震惊而大张的嘴，“故而，此镜名为‘世另我’。它映照的不仅是您的形，更是您的神，是世界上另一个您。”
短暂的寂静后，二楼某个包间传来一道声音，“董先生，快开始吧！”
董先生也不墨迹，折扇一合，“‘世另我’，起拍价——黄金两千两！每次加价，不低于一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