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染收敛了心神。她平复呼吸，将面上所有情绪隐藏。银白的发丝垂落肩头，映衬着她那张尚显憔悴的脸庞，更添几分脆弱。
“让她们进来。”她的嗓音平静，听不出半点波澜。
春桃和冬梅推开殿门，两名身着宫装的嬷嬷缓步而入，身后跟着几个提着食盒的宫女。为首的嬷嬷约莫五十上下，面相慈善，眼神却锐利。她一进门，视线便落在苏清染的银发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老奴见过王妃。”嬷嬷躬身行礼，声音温和，却带着宫廷特有的疏离。
“嗯……”苏清染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像个懵懂的孩子般，揉了揉眼睛，似乎刚从睡梦中醒来。她半倚在床边，指尖还搭在萧绝的被褥上，一副不设防的样子。
“太后娘娘听闻王爷遇刺，心中甚是担忧，特命老奴前来探望。”嬷嬷说着，往前走了几步，目光有意无意地瞟向床榻上紧闭的床幔。
“哦……王爷……睡觉觉……”苏清染含糊地回应，声音软糯，带着几分困倦。她抱紧了萧绝的被子，一副护食的模样。
嬷嬷的眼神微不可察地一顿。她轻咳一声，又道：“王妃，王爷伤势如何？太后娘娘备下了一些滋补的汤药和点心，想必王爷用了，能早些康复。”她示意身后的宫女将食盒放下。
“王爷……不能喝药药……”苏清染歪着头，纯真地摆了摆手，“王爷说……苦苦……不喝……”
嬷嬷的脸色僵了一下。这傻妃，竟然连太后赐的药都敢拒绝？她心中有些不悦，面上却不显。
“王妃，这是太后娘娘的一片心意，药虽然苦，却是为了王爷的身体着想。不如让老奴进去看看王爷，也好向太后娘娘回禀。”嬷嬷语气加重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苏清染却像是没听懂般，只是摇了摇头，然后指了指自己的银发，委屈地扁了扁嘴：“清染……头发白白了……王爷……不高兴……”
嬷嬷的目光再次落在苏清染的银发上。她知道，这银发是苏清染为救萧绝所致，京城里已经传开了。她心中思量，这傻妃是真的傻，还是在借机装可怜，转移话题？
“王妃为王爷付出良多，太后娘娘听了，也定会心疼。”嬷嬷顺着苏清染的话说，同时继续试探，“只是王爷伤势不明，太后娘娘心中难安。不如让老奴进去，替王爷把把脉？”
苏清染的眼底闪过一道冷光。把脉？这嬷嬷是太后身边的老人，精通宫廷秘术，若让她靠近萧绝，只怕萧绝体内的魔气和真实伤势都会被察觉。
她立刻抱紧了被子，身子往萧绝身边挪了挪，像只护崽的小兽。
“不给看……王爷……不穿衣衣……”她胡乱地说着，小脸微红，一副娇羞的模样。
嬷嬷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这傻妃，简直是油盐不进。她心中恼火，但又不能对一个“傻子”发作。
她身后的一个宫女忍不住上前一步，低声劝道：“王妃，这是为王爷好，您就让嬷嬷进去看看吧。”
苏清染猛地抬头，水灵灵的眼睛看向那宫女，然后突然指着宫女的鼻子，大声叫道：“丑！丑八怪！王爷说……丑丑的……不能看！”
那宫女的脸瞬间涨红，羞愤交加，却又不敢反驳。
嬷嬷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她本以为这傻妃好糊弄，没想到竟如此难缠。她挥手示意宫女退下，然后上前一步，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
“王妃，太后娘娘的命令，岂容你这般儿戏？王爷乃景国战神，他的安危关系到景国社稷。老奴奉命而来，你若再阻挠，便是抗旨不尊！”
她的话语中带着一股强大的威压，寻常人听了，早已吓得跪地求饶。
苏清染却仿佛没感受到般，她只是眨了眨眼，然后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抗旨……抗旨是什么？”她天真地问道，然后指了指嬷嬷的头，“嬷嬷……头上有花花……丑丑的……”
嬷嬷愣住了。她头上根本没有花，这傻妃分明是在胡言乱语。可这胡言乱语，却又让人无从反驳。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镇定。她知道，不能再这样耗下去。萧绝的伤势到底如何，必须尽快探明。
“王妃，老奴也不与你多言。请你让开，让老奴为王爷把脉。”嬷嬷说着，便要绕过苏清染，走向床榻。
就在她即将靠近床榻的瞬间，苏清染突然眼神一变。原本呆滞的瞳孔深处，闪过一丝凌厉。她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嬷嬷的手腕。
嬷嬷只觉得手腕一紧，一股冰冷的力道传来，让她动弹不得。她心中一惊，这傻妃，力气竟这般大？
“嬷嬷……手手……凉凉……”苏清染的声音依然是傻气的，但她的指尖却暗中扣住了嬷嬷手腕上的一个穴位。
嬷嬷只觉手腕一阵麻痛，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走了一般。她想挣脱，却发现苏清染的手像铁钳般，纹丝不动。她心中大骇，这傻妃，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王妃，你这是做什么！”嬷嬷厉声喝道，试图震慑住苏清染。
苏清染却不为所动，她只是歪着头，一脸无辜地看着嬷嬷，然后突然凑近嬷嬷的耳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了一句话。
“嬷嬷……你左腿的旧伤……最近是不是又犯了？夜里会抽痛，是吗？”
嬷嬷的脸色瞬间煞白，眼中充满了惊恐。她左腿的旧伤，是年轻时在宫中摔伤的，只有太后和她自己知道。这傻妃，怎么会知道？
“你……你胡说什么！”嬷嬷强作镇定，但声音却有些发颤。
苏清染却没有理会她的否认，她只是松开嬷嬷的手，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里面装着几粒黑色的药丸。
“嬷嬷……这个……不苦苦……吃了……腿腿就不疼了……”苏清染将瓷瓶塞到嬷嬷手中，然后又恢复了那副呆呆的模样，抱着被子，继续靠在萧绝身边。
嬷嬷握着手中的瓷瓶，看着苏清染天真无邪的脸，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这傻妃，究竟是何方神圣？她不仅知道自己的旧伤，甚至还拿出了药？
她看向床榻上的萧绝，又看看苏清染，心中的疑惑更甚。她知道，今日的探望，不仅没有探出萧绝的虚实，反而让她对这位“傻妃”产生了极大的恐惧。
“王妃……老奴告退。”嬷嬷不再多言，她躬身行礼，然后带着宫女们匆匆离开。
殿门合上，苏清染才缓缓放松下来。她将手覆上萧绝的额头，感受他体温的回升。
她知道，太后的人不会善罢甘休。这次的试探，只是一个开始。
她将床幔拉开一条缝隙，看向窗外。夜色深沉，但远方皇宫的方向，却隐隐传来几声乌鸦的嘶鸣。
苏清染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这京城，注定不会平静。
就在嬷嬷带着宫女们走出王府大门时，她手中的瓷瓶突然发出一丝微弱的香气。她下意识地嗅了嗅，那香气带着草药的清冽，似乎真的能缓解她腿上的疼痛。
她握紧瓷瓶，抬头看向王府深处，眼中闪过一抹深深的忌惮。
“去，立刻向太后娘娘回禀。”嬷嬷低声吩咐身边的宫女，“就说……萧王爷伤势极重，王妃寸步不离，不许任何人靠近。至于那傻妃……她……她似乎比传闻中……更加难以捉摸。”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但那份惊疑与不安，却清晰可闻。
宫女领命而去，而嬷嬷则捏着手中的瓷瓶，若有所思。她知道，今夜的王府之行，远没有结束。太后娘娘，恐怕会有新的指示。
王府内，苏清染轻轻握住萧绝的手。她感到他掌心的温度正在缓慢回升，生命力也比之前强了一些。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找到九转还魂草，彻底解除他体内的剧毒。
她将萧绝的手指轻轻放在自己银白的发丝上，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她抬眼看向窗外，夜色如墨，却掩盖不住即将到来的风暴。
她唇角微抿，眼中闪过一道决然。
她不会坐以待毙。
京城的夜，从未如此漫长。
而真正的棋局，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