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刚刚听平儿说,少奶奶刚刚去了后院禅房见了老太太。让老太太说服姑爷带她去扬州。”
“哦!”谢兰?惊讶。
“这二姨太真是苦心积虑呀!”恋儿攥紧拳头,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姑爷交待过多少次了,连老太太也早说过,没有重大的事不许去打扰。这二姨太的心思太明了,着实想拆散小姐和姑爷!可恶!”
谢兰?低头想了想,指尖轻轻捻了捻绣线,抬眼道:“也未必纯是此心。身怀有子,总想为自己找安稳的路子,说到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小姐心善,自然会往善处想。”
“老太太应了吗?”
“没说应也没说不应。——小姐,老太太若应了呢?”恋儿忽然一问。
“老太太应了,姑爷未必。”
“姑爷是孝子,就怕会应了。”
谢兰?笑了:“就算应了,这家里有你,有我,老太太,还有念姝以及院中的这些人,你怕什么。”
恋儿点头,一边寻思着,一边说:“若他们走了,还当真是一件好事呢。院中从此就清静了。”
正说着,就见平儿从外面急匆匆走进来。
“少奶奶,二姨太让我来传个话。说少爷一大早就走了,现在快到晌午了还没回来,她很担心,怕有日本人。她说,少奶奶在凤城土生土长,识人多,路子广,打听人肯定行;要是需要用钱周旋,尽管跟她说.”
还未等谢兰?答言,恋儿立即炸了毛。她本就为二姨太找老太太的事憋了满肚子火,一听平儿的话,手往桌案上“啪”的一拍:“听这话怎么就这么别扭!好像我们家小姐是外人似的,她倒不安好心地掰扯小姐和姑爷的情分!她拿钱?她有多少钱够折腾?别以为揣着点臭钱就耀武扬威,我家小姐和姑爷是正经夫妻,论亲疏她还排在后头呢!
哼!还知道找我家小姐?她平时那么嚣张,怎么不闯去日本人那儿耍威风?没准日本人还能被她那套吓住呢!”
“恋儿,这时候你还添乱。”谢兰?声音沉了沉。
“小姐,你听二姨太说话多气人啊,巴不得姑爷出事似的。”
谢兰?放下手中的刺绣,站起身来走到平儿的面前,轻声地敦促道:“平儿,别把恋儿的话告诉二姨太,这时候陈家上上下下必须是一条心,半点乱子都出不得。”
“放心吧少奶奶,平儿知道轻重。”
谢兰?点头,默默地走到窗前,静静地凝视着院子,然后转身对平儿说道:“你回去告诉二姨太让她放心,我想日本人一定是在外面喊了半晌一无所得,所以就找商会来出面,通过这个办法让这些商人们恢复营业。所以,少爷不会有生命危险,何况少爷做事一向是谨小慎微。你也告诉她,让她好好养胎,这边的事不用她操心。”
平儿带话回去。
商会大厅里,空气像灌了铅似的凝固,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正中的太师椅上,小西赘和端坐着,干瘦的身子裹在和服里,却透着一股阴狠的压迫感。他那双老鼠眼滴溜溜乱转,布满血丝的瞳孔扫过众人时,像带着冰碴子;脸上线条僵硬如蜡像,连呼吸都透着冷意。两侧角落的日本兵攥着钢刀,刀身反射的寒光在地上投出细碎的阴影,晃得人眼晕。身旁的田会长脸色灰白,腰弯得几乎要贴到地面,嘴角的笑比哭还难看。
长桌下首,商人们个个噤若寒蝉,脑袋埋得更低,连指尖都不敢动一下。小西赘和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像锤子敲在每个人心上:
“田会长年事已高,为商会操劳多年,也该好好休息了。”
田会长忙不迭点头哈腰:“是,是,太君说的是。”
小西赘和的目光突然像毒蛇似的缠上陈先如,上下打量的眼神带着审视的恶意,忽然扯出个笑——那笑容在陈先如看来,比不笑还要阴森可怖。
“陈老板,年轻有为,一表人才!凤城有你这样的青年才俊,是大大的好!”
陈先如心里一震,一股寒意从脊背窜到后脑勺,手指悄悄攥紧了袖管,脸上却依旧维持着镇定,微微躬身:“太君谬赞了。
小西赘和身子往前倾了倾,开门见山:“现在凤城新秩序已建立,需要一个新的商会会长。我认为,陈老板,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此言一出,商人们脸色骤变,有人猛地抬头又飞快低下,倒吸凉气的声音在大厅里格外清晰,刚冒头的窃窃私语瞬间被掐断,只剩日本兵钢刀偶尔碰撞的轻响。
“只要你肯出面,维护凤城的商业秩序,皇军就是你的坚强后盾。你的生意,皇军会保护;你的安全,皇军会保障。”
小西赘和顿了顿,话锋突然转沉,手指在太师椅扶手上轻轻敲着,“当然,我们也希望陈老板能理解——皇军需要的是朋友,而不是……敌人。”
最后“敌人”两个字,他咬得格外重,同时手按在腰间的军刀上,指节用力一捏,刀鞘发出“咔嗒”一声轻响。那声音不大,却像惊雷似的炸在陈先如耳边。
陈先如心中一凛,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他定了定神,强压着心跳拱手:“承蒙太君抬爱,只是陈某资历尚浅,恐难当此大任。此事关系重大,能否容我回去,与家中长辈商议后再答复?”
小西赘和眯起眼睛,老鼠似的眼珠盯着陈先如的脸,盯了足足半盏茶的功夫,才慢悠悠开口:“好!给你三天时间。”
他身子往后靠回椅背,手指依旧搭在刀鞘上,“希望陈老板做出明智的选择,别让皇军失望。”
陈先如躬身应着,手心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袖管。他知道,这三天,不只是选择一个职位,更是选择一条路——不是生就是死。
夕阳西下,血色霞光燃尽了西天的云絮,黑夜像墨汁似的泼下来,把凤城裹得严严实实,连风都透着沉郁。
谢兰?在厅堂里踱来踱去,刺绣扔在桌上,针脚乱了好几处。她攥着帕子的手心里全是汗,脑子里一遍遍过着可能的风险。
倘若再过半个时辰陈先如还不回来,她就得去找路子打听了。正当她惴惴不安时,猛然听到门环响动的声音,她忙迎出去,却见是恋儿。
“小姐,我看到巷头日本人贴的告示了,上面写的都是劝商人们出来做生意的,说日本人是如何的仁慈。都是骗人的鬼话。”
“你疯了?若是碰到日本人你小命就没了!” 谢兰?斥责道。
“我也是担心姑爷,寻思着,巷头上写的说不定与商会唤姑爷有关,我便出去了。这么说来,真如小姐猜测的那般。”
恋儿话音刚落,外面的脚步声就撞了进来,紧接着,狗子几乎是跌进门来,脸白得像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