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有时间破绽的,如果符龙象真是从过去而来的人,而他与自己这一世又年纪相仿,也就代表着他应当是在三、四十岁左右,就已经来到当世。
那么他就不可能会亲历青渊执掌青氏的时间点。
除非......
“我的确,亲历那段岁月。”符龙象表情模糊,回答的意味深长,却没有过多解释。
周青点了点头,既然其能够从过去来到当世,那么在他身上关于时间上的漏洞与破绽,倒是难以追溯其中原因。
他也不好多过追问。
接着,符龙象又道:“再后来,我随父亲前往青氏观礼。”
“青渊那时初掌族务,坐在主殿高位,神情淡淡,言语极少。”
“可整座星空的天骄,都不敢与他对视太久。”
“他麾下两司一府,逐渐成型,开始游走星空。”
“我记得他出行那日,古兽拉车,仙禽开路,神环绕身,雷云随行。”
他看着周青,缓缓说:“那年,我父亲再次提及说——此子若半路不夭折,将来定然屹立星河之巅一元不止。”
“一元,有十二万九千六百年。”符龙象比了一个十二的手势。
“后来他打了神族的第二位神子。”符龙象淡声道,“并亲手斩之,血染古宇星海。”
“神族震怒。”
他语气平静,却带着回忆时的深寒,“当时神族九尊天命观象祭司于瑶光台合坐,以上古星曜卦盘推演其命数,结果卦象初起便现凶曜连环、八宫失位,苍青之气直坠。”
“最开始,他们不信,觉得只是一时干扰。”
“可随着推演深入,第七象开时,群象皆坠,斗星逆升——居中主位者,赫然显出一字,祸。”
“祸斗星临天枢,勾连四煞入命,气机狂乱,神血不宁。”
这对神族来说,是大凶之凶的卦象。
“观象者中有人当场口吐鲜血,有人道心崩裂,更有一位被反噬而亡,死后皮骨尽枯,头颅化作黑骨。”
“那一卦,被神族定为百纪以来最不祥之卦。”
“他们最终以神书封之——命曰:祸斗。”
“——祸者,破纲毁理,覆宗灭纪之兆;斗者,星中恶曜,与战同轨、以煞为灵。”
“此名一出,诸神震惧。”
“后来青渊、子卿陨落、各方大战,在我看来,和这一卦兴许有着重大关联,但是我也不敢确定。”
“再后来,青渊借此之势,反手清洗青氏。”
“灭了十域。”
“其中三成,皆是当年随青氏祖辈开疆拓土、血染四荒的功臣。”
“当时青渊明面上给出的理由是勾结神族,充当神族爪牙,可是许多人都知晓,有几域,完全是反对他继位掌权。”
“那些大域在混乱中被扣上帽子,被他连根拔起,毫不留情。”
“听说在那之后,他再无亲近之人,所过之处,连亲族都低头退避。”
“那之后,青氏真正成了他的青氏。”
“直到——”他顿了顿,低头看茶,“直到他忽然在天渊战场消失,再无音讯。”
亭中寂静,炉火噼啪轻响。
周青抿了口茶,道:“我听着像是别人的故事。”
“我为何说你是周青,而非青渊?”符龙象抬眼看他,“因为你现在,更像一个‘人’。”
“我该如何理解你这句话。”周青同样抬头,直视他。
符龙象看着他,轻声道:“你像人,青渊像神。”
“他像从九天之上走下来的存在,不知冷暖,不分善恶,只认‘理’与‘道’。”
“我曾秉灯夜读他的人物志,我记得的,他是那个把天下人都当手中纹路看的人。”
“他说话时,谁也不敢打断;他杀人,不讲缘由;他救人,也没人知道是为什么。”
“我记得他曾经说过一句话——”
他顿了顿,低声道:
“宁负苍生,不负己道。”
“他更像是一位神明,高高在上,令我辈仰望与学习。”
“可现在——”
他望着周青眼中的温意与茶杯中的热气,语气缓了,“你会与人共饮,会低头沉吟。你坐在这里,不再俯视谁,也不再遥不可及。”
“青渊,看上去像个孤独的人。”
符龙象看着他:“你不像。”
“你会讲道,会引人入门,会坐在这里陪人喝茶说话。祖域那些雷修提起你,眼里是敬,也是亲。你传的不是冷理,而是活法。”
“你若还如当年,怎会搭理那群人?”
“青渊不该是这个样子。至少在我的心中,不是这样的人。”
周青听完,笑了笑。
他没有为青渊辩解,也未为自己申明。
只是缓缓道:
“也许……那是他当时的选择。”
“我如今,只是走我现在觉得对的路。”
“至于那句‘宁负苍生,不负己道’……我评不出对错。”
他顿了顿,目光微微垂下:
“但我不会否定他。”
“因为我也不知道,当时他经历了什么,又为何会那样坚定。”
“也许有一天,我走到那个岔路口时,会理解他。”
“可今天,我还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