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北亭废墟中的一夜,星辉与月光见证了心意的交融,却并未改变北境荒原的冷酷本质。翌日清晨,当第一缕熹微的晨光刺破黑暗,驱散了些许寒意时,龙五与青璃便已收拾妥当,准备继续赶路。
两人之间的气氛,与昨日已然不同。虽无过多言语,但眼神交汇间,自有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与温情流淌。青璃依旧清冷,但那冰蓝色的眼眸深处,却仿佛融化了万年寒冰,漾着浅浅的柔光。龙五则感觉肩头似乎更沉重了几分,却并非压力,而是一种甜蜜的负担,一种被人真心托付与信赖的责任感。
“走吧,按照地图,再有两三日,便能抵达韩城地界。”龙五看了看天色,对青璃说道。
青璃微微颔首。
两人正欲驾起遁光,龙五却忽然眉头一皱,猛地转头望向荒原的某个方向。他晋升金丹中期,帝血觉醒后,灵觉敏锐到了极致,远超同阶修士。
“有动静。”他低声道,混沌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警惕,“很微弱……像是求救的意念波动,还有一股……奇异的寒气。”
青璃也凝神感应,片刻后,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丝讶异:“确实有寒气,并非北境天然的寒冷,倒像是……某种阴寒体质引发的异象,而且似乎失控了。”
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疑惑。在这人迹罕至的荒原深处,怎会有身负阴寒体质的人,而且还失控了?
“去看看。”龙五当机立断。无论出于道义,还是对那奇异寒气的探究,他都不能坐视不理。
两道遁光立刻转向,朝着龙五感应的方向疾驰而去。
不过数十里距离,转眼即至。
下方是一片乱石嶙峋的谷地,谷地中央,此刻正被一股不正常的浓郁白雾笼罩,那白雾并非水汽,而是凝练到极致的寒气所化,使得谷地内的温度骤降,连周围的岩石都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霜。
而在那寒气白雾的核心处,隐约可见一道蜷缩在地上的纤细身影,以及两名焦急万分、正拼命试图靠近、却被凛冽寒气逼得不断后退的护卫打扮的修士。
“小姐!撑住啊!”
“该死的!这寒气怎么比以往猛烈这么多!”
那两名护卫修为不弱,皆有筑基中期,但面对那核心处散发的寒气,却束手无策,他们的灵力护罩在寒气侵蚀下光芒急速黯淡,脸色冻得发青。
龙五与青璃按下遁光,落在谷地边缘。
那两名护卫察觉到有人靠近,立刻警惕地回头,看到龙五与青璃气度不凡,尤其是龙五身上那深不可测的气息,让他们心中一凛。其中一名年纪稍长的护卫连忙拱手,语气焦急地恳求道:“二位道友!我家小姐旧疾复发,危在旦夕!恳请二位出手相助,若能救下小姐,我韩家必有重谢!”
韩家?
龙五心中一动,与青璃交换了一个眼神。还真是巧了。
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目光穿透那浓郁的白雾,看向核心处那道蜷缩的身影。那是一个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少女,看身形年纪不大,此刻正痛苦地蜷缩着,浑身瑟瑟发抖,嘴唇乌紫,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一股股不受控制的、精纯却狂暴的阴寒之气,正不断从她体内逸散出来,形成这可怕的寒雾。
更让龙五瞳孔微缩的是,在帝血超凡的感知下,他隐约看到那少女眉心处,似乎有一个极其细微、若隐若现的冰蓝色印记,正随着寒气的爆发而闪烁不定。
这印记……给他一种隐隐的熟悉感。
“她这是何种旧疾?”龙五沉声问道。
那护卫急忙回答:“我家小姐自幼体寒,体内蕴有一股先天阴煞寒气,平日里靠家主以自身阳刚灵力与珍贵丹药压制,但每逢月圆之夜或情绪剧烈波动时,便容易失控爆发。此次我等护送小姐外出寻药,不料归途中小姐旧疾突然发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猛!”
先天阴煞寒气?龙五眉头微蹙。这种体质极为罕见,也极为凶险,若无特殊功法或至阳宝物调和,几乎活不过成年。这韩家小姐能支撑至今,想必韩家倾注了无数心血。
他看着那少女痛苦的模样,尤其是那张苍白却依稀能看出几分清丽轮廓的脸庞,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尘封已久的画面——
多年前,北境落雪森林,那个被低阶雪狼围攻、吓得脸色发白,却依旧倔强地握着短剑的八九岁小女孩……韩雪?
是她吗?韩家小姐回韩城了?
记忆中的稚嫩面容与眼前这张苍白痛苦的脸庞渐渐重合。龙五心中再无犹豫。
“让我试试。”他上前一步,对那两名护卫说道。
“道友小心!这寒气极为厉害,能侵蚀灵力与神魂!”护卫连忙提醒。
青璃也看向龙五,眼中带着一丝询问。她的冰螭寒气虽也是极寒,但属性与这阴煞寒气不同,贸然介入,恐生变故。
龙五对她微微摇头,示意无妨。他拥有帝血,混沌龙元包罗万象,至阳至刚,正是这类阴寒煞气的克星。更重要的是,他隐隐感觉,这韩雪的寒气,似乎与他体内的某种力量,存在着某种微妙的联系。
他运转《太古混沌龙帝诀》,体表浮现出一层薄薄的紫金色光晕,那光晕中流淌着混沌气息,将周围侵袭而来的寒气轻易隔绝、消融。
他一步步走向寒雾核心,那两名护卫看得目瞪口呆,他们拼尽全力也无法靠近分毫,这青年竟如此轻松?
越靠近核心,寒气越是凛冽,几乎要将空间都冻结。龙五周身的光晕微微荡漾,却始终稳固。
终于,他来到了那蜷缩的少女身边。
离得近了,更能感受到她体内那如同决堤洪水般汹涌的阴煞寒气。少女意识似乎已经模糊,只是在无意识地颤抖,口中发出细微的痛苦呻吟。
龙五蹲下身,伸出手指,轻轻搭在少女冰冷的手腕上。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少女皮肤的刹那!
异变陡生!
少女体内那狂暴的阴煞寒气,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又像是受到了某种至高存在的吸引,竟疯狂地朝着龙五的指尖涌来!与此同时,龙五体内那沉寂的混沌印记与紫色斑痕,也猛地灼热起来,自发地产生一股吸力!
两股力量里应外合,龙五甚至来不及反应,那精纯而磅礴的阴煞寒气便已如同百川归海,汹涌地涌入他的体内!
“唔!”
龙五闷哼一声,只觉一股冰冷刺骨、带着强烈煞意的能量瞬间冲入经脉,与他至阳至刚的混沌龙元产生了剧烈的冲突!经脉传来针扎般的刺痛,整个人如同瞬间坠入了万载冰窟!
这寒气,比他想象的还要精纯和霸道!
他不敢怠慢,立刻全力运转功法,引导混沌龙元包裹、炼化这股外来寒气。帝血的威严弥漫开来,强行镇压着寒气的暴动。
然而,这阴煞寒气似乎极为特殊,与寻常能量不同,极难炼化,反而如同附骨之疽,不断侵蚀着他的龙元,甚至试图冻结他的气血。
就在龙五感觉有些棘手之时,他胸口那混沌印记与紫色斑痕再次发挥了作用。它们如同两个微型的混沌旋涡,开始主动吞噬那些难以炼化的阴煞寒气。更令人惊讶的是,这些被吞噬的寒气,在进入混沌印记后,并未引发不良后果,反而被那混沌气息迅速同化、分解,转化为一种精纯的、略带阴寒属性的本源能量,反哺回龙五的丹田与金丹之中!
他的金丹微微一颤,表面那混沌气流似乎更加浓郁了一丝。
这……这混沌印记竟能转化阴煞寒气?
龙五心中又惊又喜。这无疑是解决韩雪旧疾的关键!
他不再犹豫,加大了对寒气的引导与吸收。同时,他也发现,单纯吸收并不能根治,韩雪体内似乎有一个源源不断产生阴煞寒气的“源头”,必须将其暂时封印或疏导。
他分出一缕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入韩雪体内。
少女的经脉因为常年被寒气侵蚀,显得格外脆弱和狭窄,此刻更是被狂暴的寒气冲击得千疮百孔。龙五的神识顺着寒气涌来的方向溯源而上,最终,抵达了她的丹田气海。
在那里,他看到了一个如同冰晶旋涡般的东西,正在不受控制地疯狂旋转,释放出无尽的阴煞寒气!这便是那先天阴煞寒气的源头!
必须阻止它!
龙五尝试以神识凝聚封印,却发现那冰晶旋涡极其顽固,他的神识封印刚一靠近,便被那凛冽的寒气冲击得摇摇欲坠。
眼看韩雪的气息越来越微弱,身体几乎要被彻底冻僵。
龙五把心一横!
他收回搭在手腕的手指,在两名护卫和青璃惊愕的目光中,猛地将韩雪冰冷的娇躯揽入怀中,让她紧贴着自己的胸膛!
“你!”青璃瞳孔微缩,下意识上前一步,但看到龙五那凝重无比的神色,又硬生生止住了脚步,玉手悄然握紧。她相信龙五此举必有深意,但心中那股莫名的酸涩与担忧,却难以抑制。
而那两名护卫更是大惊失色,想要阻止,却又不敢上前,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龙五此刻却无暇他顾。将韩雪拥入怀中后,两人身体紧密相贴,他不再通过手指那狭小的通道吸收寒气,而是直接以自身胸膛的混沌印记,对准了韩雪丹田气海的位置!
“混沌归元,纳!”
他低喝一声,全力催动混沌印记!
“嗡!”
一股远比之前强大十倍的吸力,自混沌印记中爆发而出!目标直指韩雪丹田内那失控的冰晶旋涡!
这一次,效果立竿见影!
那疯狂旋转、释放寒气的冰晶旋涡,在这股源自混沌本源的吸力面前,猛地一滞!其中蕴含的精纯阴煞寒气,如同遇到了克星,被强行剥离、抽取,如同长江大河般涌入龙五的混沌印记之中!
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不止!
大量的寒气被抽走,韩雪体内那狂暴的能量终于得到了遏制。她苍白如纸的脸色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颤抖的身体也慢慢平复下来,只是依旧昏迷不醒,软软地靠在龙五怀中。
而龙五,则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海量的阴煞寒气涌入,即便有混沌印记转化,也让他感觉如同怀抱一块万载玄冰,刺骨的寒意不断渗透,四肢百骸都传来僵麻之感。他必须全力运转功法,才能维持平衡。
这个过程,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当韩雪丹田内那冰晶旋涡终于停止了疯狂旋转,缩小了数圈,变得温顺许多,不再主动释放寒气时,龙五才缓缓停止了吸收。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气息竟带着白色的冰霜。
怀中的少女身体不再冰冷刺骨,恢复了常人的温度,甚至因为紧贴着他炽热的胸膛,脸颊还泛起了一丝淡淡的红晕。她呼吸平稳,仿佛陷入了沉睡。
危机,暂时解除了。
龙五这才意识到两人此刻的姿态有多么暧昧。少女柔软的身躯完全倚靠在他怀里,鹅黄色的衣裙与他深色的衣袍交织,她的额头甚至就抵在他的下颌处,清浅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脖颈,带来一阵微痒。
他甚至可以清晰地闻到她发丝间淡淡的、如同雪莲般的清冷香气。
龙五身体微微一僵,下意识地就想松开。
然而,就在这时,怀中的少女似乎因为脱离了极度的痛苦与寒冷,在温暖中无意识地嘤咛了一声,如同寻求庇护的小兽般,往他怀里又钻了钻,寻求着更多的暖意。
龙五的动作顿时僵住,松开不是,抱着也不是,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他抬眼,正好对上不远处青璃那双冰蓝色的眼眸。
青璃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怀中安然入睡的韩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清冷得如同北境的雪山。但龙五却敏锐地察觉到,她周身那原本已经柔和了许多的气息,似乎又悄然覆上了一层薄冰。
那两名韩家护卫见状,则是大大地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狂喜与感激之色,连忙上前,对着龙五深深鞠躬:“多谢恩公!多谢恩公救了我家小姐!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龙五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试图将韩雪交给护卫:“举手之劳,不必客气。她体内寒气源头已被我暂时压制,但并未根除,还需尽快带回韩家,好生调理。”
一名护卫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从龙五怀中接过依旧昏迷的韩雪。当少女离开他怀抱的瞬间,龙五心中竟莫名地闪过一丝空落落的感觉,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摇了摇头,将这股荒谬的感觉驱散。
另一名护卫则恭敬地问道:“还未请教恩公高姓大名?等我等回到韩城,禀明家主,定当厚报!”
龙五正要开口,青璃却忽然走上前来,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名字不过代号,不必挂怀。救人要紧,你们速带她回去吧。”
她这话看似体贴,实则是不想龙五过早暴露身份。
龙五会意,点了点头,对那护卫道:“这位姑娘说得是,你们快走吧。”
两名护卫见他们不愿透露姓名,虽觉遗憾,但也不敢强求,再次道谢后,其中一人背起韩雪,另一人护卫在侧,驾起遁光,急匆匆地朝着韩城方向飞去。
谷地中,只剩下龙五与青璃,以及那尚未完全散尽的稀薄寒气。
龙五转头看向青璃,摸了摸鼻子,有些讪讪地解释道:“那个……青璃,刚才情况紧急,我……”
青璃却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
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
但她越是这样,龙五心里反而越是没底。他上前一步,想要拉住她的手,却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
“此地寒气未散,不宜久留。”青璃转身,望向韩城方向,只留给龙五一个清冷的背影,“走吧。”
龙五看着她清瘦而挺直的背影,心中苦笑一声。
这算不算是……旧疾刚去,又添新愁?
他摇了摇头,压下心中的杂念,跟了上去。
只是,脑海中却不自觉地浮现出韩雪那张苍白柔弱的脸庞,以及她无意识钻入自己怀中寻求温暖的画面……
还有青璃那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眼神。
前往韩城的路,似乎变得有些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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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