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这座饱经战火与屈辱的帝都,如今被陈王赵珩牢牢掌控在手中。昔日嫪独之乱留下的焦痕与血迹尚未完全洗刷,新的权力阴影已然笼罩了宫阙。陈王的主力部队驻扎在城内及周边要隘,兵甲鲜明,戒备森严,将这座残破的都城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兵营和堡垒。
陈王府内,气氛却并非全然是胜利后的喜悦,反而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凝重。
陈王赵珩端坐主位,他年近四旬,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多年的军旅生涯和权力倾轧在他眉宇间刻下了深深的纹路。占据洛阳,虽是天大的机遇,却也让他置身于风口浪尖。他环视麾下核心文武,沉声开口:
“诸君,洛阳已在我手,然局势未稳。秦王赵瑾,狼子野心,于孟津之败耿耿于怀,其斥候近来频频出现在我河内郡边境,不可不防。”他手指在地图上划过,“我封地邺城与洛阳之间,河内郡乃咽喉之地,绝不容有失。高毅将军。”
一员身材魁梧、神色沉稳的大将应声出列:“末将在!”此人便是陈王麾下头号大将高毅,以善守着称。
“命你即刻率两万精兵,北上河内,加固各处城防,尤其是孟津、河阳等黄河渡口,深沟高垒,多备烽燧,严防秦王趁我立足未稳,渡河南下!”
“末将领命!”高毅抱拳,声音铿锵。
安排完最紧迫的边防,赵珩的目光转向内政与那最诱人,也最危险的议题。他缓缓道:“如今天子蒙难,玉玺失落,神器无主,四海鼎沸。诸藩并起,皆怀问鼎之心。我既入主洛阳,承继大统,安定天下,似有不可推卸之责……”
这话语中的意味,已是昭然若揭。堂下众人呼吸皆是一促。
这时,一位身着青色文士袍,面容清瘦,眼神却异常明亮的中年人出列,躬身道:“王爷,臣有一言。”
众人望去,乃是新近投靠陈王,以机辩和谋略见长的谋士,名为崔胤。
“崔先生请讲。”赵珩对这位新晋谋士颇为看重。
崔胤朗声道:“王爷所言极是!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天下崩裂,正需雄主重整河山。王爷乃太祖嫡脉,素有贤名,今又克复帝都,功盖寰宇。若此时不正位号,何以聚天下之心?何以讨不臣之贼?迟则生变,若让秦王、楚王之流抢先一步,或朔方林鹿等边藩僭越,则大势去矣!”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昔日光武中兴,亦是在鄗南称帝,继而扫平群雄。王爷今日之势,犹胜光武当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臣恳请王爷,顺应天命,早登大宝,以洛阳为都,诏告天下,则四方忠义之士必望风来附,乱臣贼子则胆裂心寒!”
这番话说得堂内不少将领文官热血沸腾,纷纷附和:“崔先生所言极是!请王爷顺应天命,早登帝位!”
但也有持重者面露忧色。一位老臣迟疑道:“王爷,称帝之事,关乎国体,是否过于仓促?秦王虎视在侧,诸王心怀叵测,玉玺又下落不明,此时称帝,恐成为众矢之的啊……”
崔胤立刻反驳:“正因为诸王虎视,才需尽快正名!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唯有率先称帝,才能占据大义名分,讨伐不臣!至于玉玺,不过是死物,待王爷一统天下,何愁玉玺不归?届时重铸亦可!”
赵珩听着双方的争论,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中光芒闪烁。权力的终极诱惑就在眼前,崔胤的话句句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他深知风险,但更不甘心将这“首倡”之功让与他人。尤其是那个与他有孟津之仇的秦王赵瑾!
“好了。”赵珩终于开口,压下堂内的议论,“崔先生之议,老成谋国。然称帝乃国之大事,不可不谨慎。高毅将军先确保河内无虞。礼官可先行准备仪轨。待边防稍固,便是吉时。”
他没有立刻答应,但话语中的倾向已十分明显,称帝之事,已然提上日程。
散议后,赵珩独留下崔胤。
“崔先生,依你之见,秦王近日会有何动作?”赵珩问道,神色凝重。
崔胤沉吟道:“王爷,秦王性烈,睚眦必报。孟津之败,他视为奇耻大辱。如今王爷占据洛阳,其必如坐针毡。他虽未必敢立刻倾力来攻,但小规模的挑衅、袭扰定不会少,意在牵制王爷,破坏称帝大计。甚至……可能会暗中联络其他势力,共谋王爷。”
赵珩冷哼一声:“跳梁小丑,不足为惧。只要河内防线稳固,他便难越雷池一步。只是,这称帝之事,确需尽快,以免夜长梦多。”
“王爷圣明。”崔胤躬身,“此外,还需派能言善辩之士,出使各方,尤其是楚王、齐王等处,陈明利害,即便不能使其归附,亦要令其暂持中立,孤立秦王。”
“嗯,此事交由你去办。”赵珩点头,对崔胤的缜密颇为满意。
洛阳城内,紧锣密鼓地筹备着新皇登基的大典,尽管宫墙之外,依旧是断壁残垣,尽管黄河对岸,秦王的骑兵扬起的尘土隐约可见。陈王赵珩,站在权力与风险的悬崖边缘,准备踏出那最后,也是最危险的一步。而这场即将到来的称帝风波,无疑将在本就混乱的中原腹地,再次投下一颗重磅巨石,激起更大的波澜。秦王赵瑾,绝不会坐视他的死敌,戴上那顶本应属于自己的皇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