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外的流民哀鸿并未能传入重重宫闱,皇城之内,依旧维持着一种诡异而脆弱的平静。然而,这平静之下,暗流已化为汹涌的漩涡。
幼帝赵淳虽年仅十二,却并非懵懂无知。他自幼长于深宫,见惯了贾后的专横与嫪独的跋扈,耳闻目睹了太多忠臣良将被构陷、被屠戮的惨剧。太傅张俭,是少数几位仍敢在私下向他讲授圣贤之道、隐约透露外界危局的老臣。
这一夜,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幼帝借口温书,屏退左右,独处寝宫。窗外雷声滚滚,如同他此刻惊涛骇浪般的心绪。他刚刚从张太傅秘密递入的纸条中得知,嫪独已罗织好罪名,明日早朝便要当庭擒杀张太傅以及另外几位仍心怀社稷的御史!此举一旦成功,朝堂将彻底沦为贾后与嫪独的一言堂,赵氏江山危在旦夕!
不能再等了!
幼帝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决绝。他颤抖着手,铺开一方素白绢帛,咬破食指,以血为墨,就着昏暗的烛光,一字一泪地书写起来:
“朕承天命,嗣守鸿业。然母后贾氏,纵情声色,宠信奸佞嫪独,祸乱宫闱,屠戮忠良,致使朝纲崩坏,天下鼎沸。嫪独,本江湖大盗,狼子野心,挟持母后,窥窃神器,罪恶滔天!朕冲龄践祚,受制凶顽,日夜忧惧,如坐针毡。”
写到此处,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夜空,映亮了他苍白而坚定的面容。他继续写道:
“今特颁血诏,密告天下忠义之士:凡我大雍臣子,无论宗室、藩镇、刺史、太守,能举义兵,入京勤王,诛除国贼贾凤、嫪独,还政于朕者,必裂土封王,世袭罔替,与国同休!皇天后土,实所共鉴!”
写罢,他小心吹干血迹,将血诏仔细卷起,塞入一个防水的细小竹管内。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趁着今夜风雨大作,守卫或有松懈,设法将血诏送出宫外。
然而,幼帝并不知道,他身边最信任的一名贴身小太监,早已被嫪独重金收买。他的一举一动,皆在嫪独的监视之下。
几乎在幼帝刚藏好血诏的瞬间,寝宫大门被猛地撞开!风雨裹挟着寒意涌入,嫪独一身玄甲,手持滴水的长剑,在一群如狼似虎的禁军护卫下,大步闯入!他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笑意,目光直接锁定了惊慌失措的幼帝,以及他手中未来得及完全藏匿的竹管。
“陛下,夜深雨大,您这是要往何处送信啊?”嫪独的声音阴冷如毒蛇,在雷鸣的间隙中响起。
幼帝脸色煞白,连连后退,将竹管死死护在身后:“你……你这逆贼!胆敢擅闯朕的寝宫!”
“逆贼?”嫪独嗤笑一声,步步紧逼,“陛下年幼,被奸臣蒙蔽,写下此等大逆不道之言,奴才特来护驾,清除君侧!”他猛地挥手,“搜!”
几名禁军上前,粗暴地推开幼帝,轻易夺过了那枚染着幼帝体温与鲜血的竹管。
嫪独接过竹管,取出血诏,粗略一看,脸上戾气大盛:“好!好一个血诏勤王!”他狞笑着看向瘫软在地、满眼绝望的幼帝,“陛下,您这可是自寻死路!”
他转身,对亲信下令:“陛下感染风寒,突发癔症,需静养!即日起,没有本统领与皇后娘娘手谕,任何人不得靠近陛下寝宫半步!将张俭等一干蛊惑圣心的逆臣,立刻锁拿,押入天牢,严加审讯!”
“诺!”
是夜,洛阳皇城,血雨腥风。张俭等数位忠臣被投入暗无天日的死牢,遭受酷刑。幼帝被彻底软禁,与外界断绝一切联系。而那封未能送出的血诏,则成了嫪独手中进一步清除异己、震慑朝野的利器。
消息虽被严密封锁,但宫阙惊雷,岂能完全掩盖?一些零碎的风声,仍随着那夜的暴雨,悄然渗出了洛阳城墙,飘向了各方势力盘踞的广袤天地。天下忠于赵氏、或有心问鼎的枭雄,似乎都隐隐听到了那来自帝都的、绝望而悲愤的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