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现在，轮到你了。”
那声音很轻，像雪花落在烧红的烙铁上，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滋啦”声，便再无动静。
可这五个字，却比刚才那场血腥的屠杀，更让顾清雪感到恐惧。
她瘫坐在地上，身体抖得像一片风中的残叶。她想尖叫，喉咙里却像是被一团冰块堵住，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她想逃，四肢却软得像面条，根本不听使唤。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黑色的身影，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白玉石阶光洁如镜，倒映着那道身影，也倒映着她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散乱的发髻，沾满尘土的华服，还有那张因为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
不，这不是我。
我不是这样的。
我是顾家神女，是天之骄女，是万众瞩目的焦点。
顾清雪的脑海里，一片混乱。
顾清姿走得很慢，高高的祭坛之上，只有她那双黑色软靴踩在玉石地面上发出的、轻微而又富有节奏的“哒、哒”声。
这声音，成了天地间唯一的节拍。
广场上数万修士，仿佛都忘了如何呼吸。他们只是呆呆地看着，看着那个从地狱归来的复仇者，如何走向她昔日的仇敌，准备进行最后的清算。
贵宾席上，顾天香的身体已经彻底僵住，他眼睁睁地看着，却做不出任何反应。理智告诉他，必须阻止，必须救下清雪。可身体深处的本能，却在疯狂地叫嚣着，让他不要动，不要去招惹那个怪物。
祭坛的另一侧，秦岳的眼中，贪婪与兴奋交织。他甚至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像一头发现了绝世宝藏的豺狼。他不在乎顾清雪的死活，他只在乎顾清姿身上那无穷无尽的秘密。
就在顾清姿走到顾清雪面前，缓缓抬起手，准备终结这一切的时候——
一道金蓝相间的流光，毫无征兆地，从贵宾席的方向冲天而起。
那流光快得像一道闪电，在空中划出一道绚烂的弧线，越过数百米的距离，精准无比地，落在了顾清姿与顾清雪之间。
“轰！”
流光落地，一股强横的气浪以落点为中心，轰然炸开。
祭坛的白玉地面，被这股力量震出了一片细密的蛛网裂纹。
顾清姿的黑发被气浪吹得向后飞扬，她抬起的手，也因此在空中顿了一顿。
她微微眯起眼，看向那个突然出现的人。
来人身着一袭宝蓝色的云纹锦袍，腰束镶金玉带，长发用一顶小小的紫金冠束起，面如冠玉，剑眉星目，俊朗非凡。
正是顾清雪的未婚夫，秦家少主，秦峰。
他一出现，便成了全场的另一个焦点。
“是秦家少主！”
“他要做什么？难道要为顾清雪出头？”
“这下有好戏看了！秦峰可是东域年轻一辈中的顶尖高手，据说三年前就已踏入灵体境大圆满，如今恐怕……”
人群的议论声再次响起，带着几分期待，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
秦峰没有理会任何人。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身后那个瘫软在地，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对他伸出手的顾清雪。
他的目光，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死死地锁定在顾清姿的身上。
他的脸上，没有了三年前的温文尔雅，只剩下一种冰冷的、高高在上的审视。
他看着顾清姿，就像看着一件脱离了掌控，惹出了麻烦的工具。
“顾清姿。”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你闹够了没有？”
“闹？”
顾清姿笑了。
那笑容很淡，只在嘴角牵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却让整个祭坛的温度，都仿佛又降了几分。
“我只是在拿回我的东西，顺便，清理一些垃圾。”她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又看了一眼秦峰身后那个瑟瑟发抖的女人，“怎么，在你秦大少主眼里，这也算‘闹’吗？”
秦峰的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
他不喜欢顾清za姿的眼神，更不喜欢她的语气。
三年前，这个女人在他面前，总是怯生生的，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她看他的眼神，充满了仰慕与依赖。
而现在，她的眼神里，只有冰冷的漠然与淡淡的嘲讽，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这种落差，让他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烦躁与怒火。
“牙尖嘴利。”秦峰冷哼一声，“三年前没能将你彻底碾死，是我的疏忽。看来万兽窟里的那些畜生，教会了你不少东西。”
他往前踏出一步，周身的气势节节攀升，一股属于灵体境大圆满的强大威压，如同山岳一般，朝着顾清姿碾了过去。
“今日，我便亲手纠正这个错误。”
他缓缓抬起右手，一柄通体流淌着青色光辉的长剑，凭空出现在他的手中。
剑名“听风”，是秦家的传世名剑之一，上品灵器。
“你毁了清雪，毁了顾家的大典，让顾家颜面扫地，便是与我秦家为敌。”他用剑尖，遥遥指着顾清姿，声音里充满了杀意，“我以顾家女婿的身份，清理门户，想必在场的各位，没什么意见吧？”
这句话，说得冠冕堂皇。
既为自己的出手找到了一个“正当”的理由，又将顾清姿彻底推到了所有人的对立面。
广场上，一片寂静。
那些家主长老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愿在这种时候开口，去得罪秦家。
顾清姿看着那柄指向自己的“听风”剑，眼神里闪过一丝怀念。
她记得这把剑。
三年前，在那个阴冷的石室里，秦峰就是用这把剑，划开了她的皮肉，为顾清雪精准地标示出了神骨的位置。
当时，剑锋划过皮肤的冰冷触感，她至今还记得。
“秦峰。”顾清姿轻声开口，打断了他的独角戏，“你的剑，还是那么华而不实。”
秦峰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找死！”
他再也无法维持那份高高在上的姿态，怒喝一声，身影陡然从原地消失。
下一刻，一道青色的剑光，如同九天之外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尾焰，撕裂空气，带着凄厉的破风声，直刺顾清姿的眉心！
这一剑，又快又狠，角度刁钻，蕴含着他全部的怒火与杀意。
他要一剑，洞穿这个女人的头颅，让她那张令他心烦的脸，彻底消失。
广场上，无数人发出了惊呼。
这一剑的速度，已经超出了他们中绝大多数人的反应极限。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那个黑衣女子，即将血溅当场的画面。
然而，面对这石破天惊的一剑。
顾清姿没有躲，也没有闪。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抬起了她的右手。
那只手，白皙，纤细，在刺目的剑光映衬下，显得格外脆弱。
又是这只手！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想做什么？
难道她想用手，去接秦峰的“听-风”剑？
疯了！她一定是疯了！
秦峰的眼中，也闪过一抹狞笑。
愚蠢！
他这一剑，灌注了八成的灵力，足以洞穿三尺厚的钢板！用肉掌来接？简直是自寻死路！
剑光，瞬息而至。
就在那青色的剑尖，即将触碰到顾清姿掌心的前一刹那。
顾清姿的五指，忽然动了。
她的动作，并不快，甚至有些慢条斯理。
食指与中指，轻轻一错。
“叮！”
一声清脆到极致的、宛如玉珠落盘的轻响，在喧嚣的祭坛上，清晰地响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秦峰那志在必得的狞笑，僵在了脸上。
广场上数万人的惊呼，卡在了喉咙里。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祭坛中央那匪夷所思的一幕。
那道快如流星的青色剑光，停住了。
那柄锋利无匹的“听风”剑，距离顾清姿的掌心，还有一寸。
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因为，它的剑尖，被两根手指，两根白皙、纤细，看起来甚至有些柔弱的，女人的手指，给稳稳地，夹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