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人”的出现与警告,如同在原本就波涛暗涌的湖面上投下了一块巨石。突击组在幽暗的通风管道中继续匍匐前进,但气氛已然不同。之前是凝重的决绝,现在则掺杂了更多对未知的惊疑与警惕。每一个从管道深处传来的、无法立刻辨明来源的细微声响,都让队员们的心脏为之一紧。
爬行变得愈发艰难,不仅仅是体力的消耗,更是精神上的重压。沈哲明感觉自己的脑袋像要裂开一样,那“母体”的低语混合着“灰衣人”关于“非人之物”的警告,在他脑海中交织成一幅幅光怪陆离、充满恶意的恐怖图景。他不得不再次服用了一剂抑制剂,冰凉的液体带来的短暂平静,让他得以喘息,并强迫自己集中精力思考。
终于,前方透出了一丝微弱的光线,以及极其轻微的人语声。引路的破障组战士打了个手势——快到出口了。
队伍在距离出口还有十几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周组长示意全员保持静默。他独自一人,如同最谨慎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潜行到管道尽头。那里,原本应有的通风栅栏已经被卸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块用深色布料做成的临时遮挡。光线和声音正是从布料的缝隙中透出。
周组长透过缝隙,小心翼翼地向外观察。外面似乎是一个堆放杂物的储藏室,空间不大,布满了灰尘和蛛网。几个破旧的木箱和废弃的仪器设备散落在角落。赵铁锤和另一名破障组战士正隐蔽在一个巨大的木箱后面,警惕地注视着储藏室那扇紧闭的铁门。
确认安全后,周组长发出了信号。突击组成员们依次悄无声息地从管道口滑出,迅速在储藏室内分散开来,占据有利位置,枪口指向唯一的出入口。
“老赵,情况怎么样?”周组长压低声音,来到赵铁锤身边。
赵铁锤脸上带着连日辛劳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他快速汇报:“外面走廊暂时安静。我们清理掉这里的两个暗哨后,观察了大概二十分钟,只有一支两人巡逻队经过,间隔大约十五分钟。按照原计划,现在距离牵制组发动佯攻还有不到半小时。”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不过……刚才好像听到管道里有动静?”
周组长点了点头,脸色凝重:“遇到了点‘意外’情况。”他简要将“灰衣人”突然出现及其警告说了一遍。
赵铁锤和旁边听到的抗联战士们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非人之物?免疫常规武器?”赵铁锤眉头紧锁,“这……这他妈比鬼子的毒气弹还邪乎!”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江华走了过来,她的声音依旧冷静,但眼神深处也多了一丝凝重,“‘灰衣人’虽然身份不明,目的存疑,但在破坏‘彼岸花’这一点上,目前与我们目标一致。他的警告,我们必须重视。”
“没错。”周组长赞同道,他看了一眼腕表,时间紧迫,必须立刻做出决断。“原计划需要微调。我们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常规战术上。”
他迅速将几名骨干召集到身边,包括江华、沈哲明、王磊、小李和赵铁锤。
“第一,突击队形调整。”周组长用手指在地面的灰尘上快速划出简易的走廊和房间示意图,“进入主区域后,前后警戒距离拉大。前哨由我和老赵负责,不仅要观察日军守卫,更要特别注意任何……无法解释的异常现象、声音、甚至是温度变化。沈医生,你感觉敏锐,尤其对精神波动,你跟在中间,随时预警。”
沈哲明用力点头:“明白。我会尽力分辨‘母体’的精神干扰和……其他可能的东西。”
“第二,火力配置。”周组长继续道,“王磊,炸药是你的首要任务,但也要做好应对非常规威胁的准备。如果我们真的遭遇‘灰衣人’所说的东西,常规子弹可能无效。你携带的炸药和手榴弹,或许能起到作用,但必须谨慎使用,避免在狭窄空间内造成误伤或结构坍塌。”
王磊面色严肃:“明白,我会见机行事。”
“第三,应急方案。”周组长的目光扫过众人,“如果遭遇无法力敌的‘非人之物’,或者陷入绝境,首要任务是确保沈医生能够抵达‘母体之厅’并完成指引。必要时……可以分头行动,甚至……牺牲部分人员,吸引火力,为主力创造机会。”
这话说得极其沉重,但每个人都明白其中的必要性。这是一场他们输不起的战斗。
“第四,这个。”周组长拿出了那个冰冷的、刻着奇异花纹的金属哨子,“由江华保管。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到了万不得已,遭遇无法理解的实体且常规手段无效时,由你决定是否使用。记住‘灰衣人’的话,效果未知,可能引来更大的麻烦,慎用!”
江华郑重地接过哨子,入手一片冰凉,她仔细地将它放进贴身的口袋:“明白。”
“最后,精神防护。”周组长看向沈哲明和所有人,“抑制剂量有限,沈医生,你优先保证自己的状态。其他同志,如果感到精神恍惚、出现幻觉,立刻报告,互相提醒!记住训练时的要点,信任你的战友,锚定你的信念!我们面对的敌人可能会玩弄我们的心智,但我们绝不能被它分化!”
战术的微调迅速完成。虽然只是增加了几个应对未知威胁的预案,但却让队员们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面对完全未知的恐怖,哪怕只是多了一丝微不足道的准备,也能带来巨大的心理支撑。
沈哲明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趁着这最后的间隙,再次尝试感知那“母体”。低语声依旧清晰,甚至能隐约分辨出其中蕴含的几种“情绪”——一种是对生命能量的贪婪渴求,一种是对“样本S”(也就是他)到来的某种扭曲的“喜悦”,还有一种……是更深沉的、仿佛来自亘古星海的冰冷与死寂。这最后一种感觉,是否就是“灰衣人”所说的,连接着“非人之物”的迹象?他无法确定,但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江华走到他身边,低声问:“还能撑住吗?感觉有什么变化?”
沈哲明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语气带着不确定:“低语更强了……而且,我感觉它……似乎在‘准备’着什么。不仅仅是等待我们,更像是在……等待某个时刻,或者……迎接什么东西。”他看向江华,眼中带着深深的忧虑,“江华,如果……如果里面真的有我们无法理解的东西,你……”
“那就面对它。”江华打断了他,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任何动摇,“无论里面是日本鬼子,是精神控制的怪物,还是来自地狱的恶魔,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摧毁它。哲明,别忘了我们的决心。”
她的目光仿佛有某种魔力,再次驱散了沈哲明心头的阴霾。是啊,无论面对什么,他们已无路可退。
就在这时,一直趴在门缝边监听外面动静的赵铁锤猛地回过头,压低声音道:“巡逻队过去了!下一波至少要十分钟后!”
周组长眼中精光一闪,他最后看了一眼腕表,距离总攻信号升起,还有最后几分钟。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每一张熟悉而坚定的面孔,沉声道:“同志们,最后的时刻到了。记住微调后的战术,记住我们的使命!为了牺牲的战友,为了身后的山河!”
他猛地一挥手:
“行动!”
储藏室的铁门被悄无声息地拉开一条缝隙,周组长和赵铁锤如同两道幽灵,率先闪了出去。江华、沈哲明等人紧随其后。突击组正式踏入了“彼岸花”基地那充满未知与恐怖的内部迷宫。
通道外,是一条昏暗的、弥漫着消毒水和机油混合气味的混凝土走廊。冰冷的灯光从头顶稀疏的、带有防护罩的灯泡中洒下,在布满管道和线缆的墙壁上投下扭曲的阴影。远处,隐约传来沉闷的机器运转声,以及……某种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极其微弱的、非人的嘶鸣。
战术已然微调,利刃再次出鞘。他们踏上的,是一条通往核心的、注定布满荆棘与未知恐惧的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