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辉煌的宴会厅，像一个巨大的、用金钱和权力打造的、华丽的漩涡。
张磊和王芳芳就像两只不自量力地闯入其中的小小沙丁鱼，瞬间就被那股由高级香水、古巴雪茄和昂贵酒液混合而成的、令人眩晕的气息所吞没。
他们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张磊身上那套一百五十块的廉价西装，在周围那些动辄上万的手工定制西服的映衬下，显得那么的单薄和可笑。
王芳芳手里那个普通的黑色公文包，与那些挽在名媛手臂上的、闪烁着LoGo光芒的名牌手包比起来，更是如同地摊上的仿冒品。
无数道若有若无的、带着审视和轻蔑的目光，像针一样，从四面八方刺来。
张磊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脸上挂起了那副他早已练习得无比熟练的、滴水不漏的商业笑容。但那紧紧攥着、指节发白的手，却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和不安。
“别慌。”王芳芳在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冷静地说道，“挺胸，抬头，把他们都当成你的客户。记住，我们今天不是来交朋友的，是来抢生意的。”
说完，她像一个真正的cFo一样，仪态从容地从路过的侍者托盘上，取下两杯香槟，将其中一杯递给了张磊。
“先找个角落，观察。”
两人没有像无头苍蝇一样，急于去跟人交换名片。他们端着酒杯，走到了宴会厅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有一个巨大的落地窗，既能将整个会场的格局一览无余，又能巧妙地避开人群的中心。
“看到那个穿灰色西装、头发半白、正在和几个人谈笑风生的男人了吗？”王芳芳微微侧头，用眼神示意。
“看到了。”
“那是‘百味集团’的董事长，赵庆华。‘百味集团’是咱们省最大的连锁餐饮企业，旗下有上百家直营店。他手里的采购合同，每年至少是九位数起步。”
“他旁边那个戴眼镜的，是‘新世纪’连锁超市的采购总监，孙鹏。全省一半以上的大型超市，都在他的供货名单里。”
“还有那个……”
王芳芳就像一台最精准的人脸识别和数据分析仪，将到场的每一个“大人物”的身份、背景、乃至可能的业务需求，都清晰地、低声地，为张磊一一剖析。
张磊听得心惊肉跳。
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了自己和这个圈子之间，那如同天堑般的巨大鸿沟。
他曾经在县城里，引以为傲的那些所谓“人脉”，和眼前这些真正的商业巨鳄比起来，简直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可笑。
就在这时，宴会厅里的灯光，忽然暗了下来。悠扬的交响乐也随之停止。
一束雪亮的追光，打在了大厅正前方的舞台上。
一个穿着晚礼服、妆容精致的主持人，拿着话筒，走上了舞台。
“尊敬的各位来宾，各位企业家朋友们，大家晚上好！”
行业峰会，正式开始了。
在一系列冗长而乏味的领导致辞和主办方发言之后，主持人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激动而崇敬的语气，高声宣布道：
“接下来，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有请本次峰会的特邀嘉宾，也是我们省青年企业家的杰出代表，‘宏业集团’副总裁，林雪女士，上台为我们做主题演讲！”
“林雪”这两个字一出，整个原本还有些嘈杂的会场，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舞台的侧方。那目光里，有敬畏，有仰慕，甚至还有一丝……男人对女人的、毫不掩饰的惊艳和占有欲。
张磊也下意识地，顺着众人的目光望了过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让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女人。
她从舞台的阴影里，缓缓地走了出来，走进了那束雪亮的、仿佛专门为她而存在的追光之中。
她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白色香奈儿职业套裙，没有佩戴任何夸张的珠宝，只在雪白的脖颈上，系着一条简约的丝巾。
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被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和精致得如同上帝亲手雕刻般的五官。
她的美，和刘婷那种邻家女孩般的清纯不同，也和李姐那种充满了攻击性和欲望的成熟美艳不同。
那是一种，混合了书卷气的知性、大家闺秀的优雅和商界精英的锐利的、独一无二的美。
她就像一朵盛开在雪山之巅的、孤傲的雪莲，高贵，清冷，不染一丝一毫的人间烟火，让人只敢远观，不敢亵玩。
她就是那种，传说中的，“天之骄女”。
当她走上舞台，接过话筒，对着台下上千名商业精英，微微一笑时，张磊感觉自己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大家好，我是林雪。”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像山间的泉水，叮咚作响。但内容，却像一把最锋利的手术刀，一刀，就切中了这个行业最核心的命脉。
她演讲的主题，是《大数据时代下，传统餐饮供应链的变革与未来》。
“……在座的各位，都是行业的翘楚。但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你们真的了解你们的客户吗？”
“你们知道，在你们的餐厅里，点一份毛血旺的客人，和点一份清蒸鲈鱼的客人，他们的年龄、职业、收入和消费习惯，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吗？”
“你们知道，在你们的超市里，购买有机蔬菜的家庭，他们更倾向于选择哪个品牌的牛奶，哪个产地的红酒吗？”
“在过去，我们靠的是经验，是感觉。但在未来，我们靠的，必须是数据！”
“通过大数据分析，我们可以精准地预测未来一个季度的市场需求，从而优化我们的采购计划，将库存和损耗，降低到极致！”
“通过用户画像，我们可以为不同的客户群体，提供定制化的产品和服务，从而大幅提升客户的粘性和复购率！”
“未来的商业战争，不再是价格战，也不是渠道战，而是数据战！谁掌握了数据，谁，就掌握了未来！”
她的演讲，没有一句废话，没有一句空洞的口号。
每一个观点，都伴随着详实的数据和精准的案例分析。
每一个论断，都直指人心，发人深省。
整个会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她描绘的那幅充满了科技感和颠覆性的商业蓝图，给彻底镇住了。
而张磊，更是听得，如痴如醉！
他虽然听不懂那些复杂的专业名词，但他那野兽般敏锐的商业直觉，却让他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这个女人所说的，代表着什么！
这是一种，足以颠覆他过去所有认知的、降维打击！
他曾经引以为傲的那些，靠喝酒、拉关系、拼价格的“草根打法”，在这个女人的“数据战争”理论面前，简直就像原始部落的长矛，对上了现代军队的航空母舰，根本就不在一个维度上！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刚刚走出深山的老农，第一次，看到了飞机的起飞，看到了火车的轰鸣。那种震撼，那种冲击，那种对自己渺小和无知的深刻认知，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给彻底摧毁！
但摧毁过后，涌上心头的，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更加狂热的兴奋和渴望！
他想学！
他想懂！
他想进入她所说的那个“未来”！
“她……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
身旁的王芳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下了酒杯，她看着台上那个光芒万丈的女人，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声音，轻声说道。那声音里，有作为一个顶尖专业人才，对另一个更顶尖的天才的、由衷的敬佩，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挫败感。
张磊没有说话。
他只是死死地，死死地盯着舞台上那个，仿佛会发光的女人。
他那双沉寂了许久的、被现实磨平了所有棱角的眼睛里，那团名为“野心”的火焰，在这一刻，以前所未有的、足以焚尽一切的姿态，再一次，熊熊燃烧了起来！
他曾经的目标，是活下去，是报仇。
而现在，他有了一个全新的、更宏伟、也更疯狂的目标。
他要爬上去。
不惜一切代价，爬到那个女人的身边。
然后，和她，站在同一个高度，看一看，那金字塔顶端的风景，到底是什么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