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语在整个过程中话并不算多，大部分时间在安静地倾听。
但他偶尔的几句点评，或是一个提问，总能切中要害，或者从一个独特的角度切入，让人有眼前一亮之感。
他也在默默地观察。
观察这个游离于普通民众视野之外的、拥有顶配资源的年轻群体。
他们享受着常人难以企及的物质与信息条件，但就今晚所见，大多并非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他们的见识、谈吐、对某些问题的洞察深度，均属上乘。
只是，他们的舞台更为广阔，关注点也与寻常百姓的日常生活有着天然的距离。
期间，也偶有认出斯语的客人。
或是衣着时尚的年轻男女，或是气质沉稳的中年人士。
他们带着友善的笑容过来，礼貌地打招呼，希望能得到一个签名或是合影的机会。
但这些小小的骚动，都被周明轩、赵烨他们以一种非常自然、不着痕迹的方式巧妙地挡了回去。
既维护了斯语的隐私，又没有让前来问候的人感到难堪。
这种对社交尺度的精准把握，显然是他们自幼便浸润其中的修养。
这一夜，便在醇厚的酒香、慵懒而富有生命力的爵士乐、以及高质量、开放式的交谈中缓缓流淌而过。
对于斯语而言，这更像是一场氛围极佳的小型文化沙龙。
它提供了一个窗口，让他得以一窥这个特定圈层的社交模式与精神世界。
同时也在一片宁静而私密的“回声”中，暂时远离了外界的纷扰，获得了片刻的松弛。
第二日，周明轩为斯语安排的行程，是前往位于帝都远郊的“苍穹”私人飞行俱乐部。
这里并非普通的航空体验中心，而是真正飞行爱好者与拥有私人飞机阶层的聚集地。
车子驶入一片极为开阔的区域，远处是连绵的山脉轮廓。
广阔的停机坪如同一个巨大的灰色棋盘，上面静静地停放着数架造型优美、线条流畅的轻型飞机和直升机。
它们并非整齐划一，每一架都带着独特的个性与光泽，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或烤漆特有的质感。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航空燃油气味，远处偶尔传来引擎的轰鸣，宣告着此地的与众不同。
“今天带你来换个视角看看这座帝都。”
周明轩语气轻松，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信。
他指向停机坪上一架纯白色的四人座直升机，它像一只优雅的机械蜻蜓，旋翼低垂，蓄势待发。
“我前年考了驾照，今天天气不错，正好亲自带你飞一圈。”
斯语对于飞行本身并不陌生，他内在的感知能理解气流的托举与空间的位移。
但以如此亲历的方式，乘坐直升机低空游览这座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巨型城市，确实是第一次。
在一位神色沉稳的专业教练简短确认了飞行计划与安全事项后，他们登上了直升机。
舱门关闭，世界瞬间被隔绝在外。
伴随着引擎启动的轰鸣和旋翼开始加速旋转带来的剧烈震动，直升机轻盈地脱离地面，视野陡然开阔。
起初是缓慢的爬升，地面上的车辆、建筑逐渐缩小成模型般的玩具。
随后，周明轩操控着操纵杆，直升机开始以稳定的姿态，沿着预设的航线飞行。
当直升机掠过颐和园那片开阔的昆明湖时，水面如同一块巨大的、镶嵌在城市中的碧玉，万寿山的亭台楼阁以另一种比例和层次展现在眼前。
当它灵巧地穿行于cbd钢筋水泥的摩天大楼峡谷之间，那些平日里需要仰视的玻璃幕墙巨物，此刻仿佛触手可及，冰冷的几何线条在近距离展现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而当直升机沿着古老的中轴线飞行，缓缓飞越太极宫上空时，那片连绵起伏的金色琉璃瓦顶，在阳光下汇成一片辉煌的海洋，规整、肃穆，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几个世纪前的帝国荣光。
这种俯瞰的、近乎上帝般的视角，带来了与地面穿行截然不同的强烈震撼。
周明轩一边熟练地关注着仪表盘，操控着方向，一边透过耳机向斯语介绍着下方掠过的标志性建筑，偶尔还会穿插一些关于这些地方不为人知的趣闻或历史轶事。
他的语气从容，显示出对这座城市多维度的了解与某种程度上的“拥有感”。
斯语则大部分时间保持安静，专注地看着窗外。
他的目光如同扫描仪，将这座古老与现代疯狂交织的城市的肌理，那棋盘式的道路网络、环绕的绿水、历史遗迹的分布与现代功能区的扩张，尽收眼底。
这种宏观的、抽离的视角，与他平日里漫步于街巷、沉浸于市井烟火、或是埋头于故纸堆中的感受，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对比。
他仿佛对“格局”二字，有了更血肉丰满的直观理解。
他在内心默默记录着这些感受与联想：
“城市的脉络，自上而下观之，清晰如同掌纹。
历史的厚重沉淀与现代文明的勃勃野心并置于此，形成巨大的张力。
它们彼此冲突，却又奇异地共生，构成了城市复杂的生命体。
这种空间与权力的布局意象，完全可以用于《大秦帝国》系列创作中，对咸阳或未来都城格局演变、权力中心迁移的描写参考，赋予其更宏大的空间感。”
“飞行器的操控，看似自由，实则建立在精准、预判与绝对冷静的基础之上。
每一个微小的操作，都需考虑气流、高度、速度等多重变量，把握其中的‘度’。
这与驾驭浩繁的文字、构建复杂的旋律，乃至在波谲云诡的朝局中把握平衡，似乎存在某种深层的共通之处——核心皆在于对‘势’的敏锐感知与精确引导。”
飞行体验结束后，直升机平稳地降落在原处。
两人在俱乐部的专属餐厅用餐，巨大的落地窗外，就是宽阔的跑道，偶尔仍有飞机起降，成为用餐时的动态背景。
席间，几位同样刚结束飞行、身着休闲飞行夹克的年轻人加入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