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天才的烦恼与话痨坐骑
我能感觉到身下的林疯狂在极力压抑着某种情绪，那低沉的嗡鸣声都带上了几分可疑的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
“你……敢笑出来……我就真断电了……”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脸颊滚烫。
“唔……噗……没……没笑！绝对没笑！”他的声音憋得异常辛苦，听起来扭曲变形，“我这是……这是感动的震颤！对！感动！为宿主大人您的坚韧不拔而感动！这硌屁股修行法，古往今来您是独一份！将来必成一代传奇！我看好你哦！”
我气得想用九节鞭抽他，却又舍不得中断这效果卓绝（ albeit 极其折磨人）的恢复过程，只好强行压下怒火，继续这痛苦与快乐并存的、旷古烁今的、“硌屁股的修行”。
夜色渐深，山林沉寂。月光透过藤蔓缝隙，洒落洞内，照亮了一个盘坐在亮黄色铁皮盒子上，一边修炼一边偷偷扭动身体缓解不适的狼狈少女，以及一个努力憋着笑、嗡鸣声忽高忽低的古怪坐骑。
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仇该如何报？这个叫林疯狂的家伙又到底是什么来历？无数问题盘旋在脑海。
但至少今夜，我还活着，并且正在一点点地，恢复力量。
只是这恢复的过程，实在是……太硌了！
当第一缕熹微的晨光透过藤蔓缝隙，斑驳地洒在我脸上时，我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夜。
我竟然就在这硌死人不偿命的铁皮坐垫上，维持着盘膝修炼的姿势，度过了整整一夜！
更让我难以置信的是，体内原本近乎枯竭的灵力，此刻已然恢复了七七八八，如同重新盈满的清泉，在经脉中欢快地流淌。之前逃亡时留下的内伤外伤，那火烧火燎的痛楚和虚弱感，也奇迹般地减轻了大半，只剩下一些需要时间慢慢调养的暗伤。
这“硌屁股修行法”……效果竟然好得出奇！
若不是臀骨和腿根处传来的清晰无比的酸麻胀痛，以及那被坚硬坐垫烙印下的、仿佛深入灵魂的触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我几乎要以为昨晚那荒诞的经历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我小心翼翼地、几乎是龇牙咧嘴地从林疯狂身上挪下来，双脚落地时，差点因为血液不畅而软倒。扶着冰凉的车身，我活动着僵硬的四肢，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这铁皮盒子虽然来历不明、言语可恶、坐感极差，但这辅助修炼和恢复的能力，却是实打实的逆天。若是传扬出去，只怕整个修真界都要为之疯狂……当然，更可能的是把我当成疯子。
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实力恢复的喜悦并未持续太久，沉甸甸的现实便如同冰冷的潮水般重新涌上心头。
我还活着，但合欢宗只剩我一人了。
黑煞门……那冲天的火光，师姐们决绝自爆的背影，师父带血的嘶吼……仇恨如同毒藤般缠绕着我的心脏，带来阵阵窒息的痛楚。
而我，只是一个练体期的小修士。想要报仇，谈何容易？
我需要资源，大量的灵石、丹药来提升境界；我需要信息，关于黑煞门的动向，关于他们为何要突然灭我合欢宗，关于他们寻找的那所谓的“秘宝”；我需要力量，足以碾碎仇敌的力量！
可这一切，对于一个无依无靠、还要时刻躲避追杀的十五岁少女来说，每一步都艰难得令人绝望。
就在我被这沉重的思绪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时，那个我此刻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带着刚睡醒般的慵懒（虽然他根本不需要睡觉），突兀地在我脑海里响了起来。
“早啊，宿主大人~！啧啧，一夜不见，您这气色红润了不少嘛！看来本王的豪华至尊修炼座驾效果显着吧？是不是感觉灵力澎湃，浑身充满力量，恨不得立刻出去跑个马拉松……呃，我是说御剑飞行三千里？”
我：“……”
我没理他，默默走到山洞一角，整理了一下身上依旧脏污破损的衣裙，将松脱的面纱重新系紧。
“哎，妹子，别这么冷淡嘛！你看这良辰美景，洞中幽静，正是增进了解、培养默契的好时机啊！对了，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叫啥呢？总不能一直叫你‘宿主大人’吧？虽然这个称呼也很显本王格调……”
我依旧沉默，试图忽略他。
“嗯……看你这气质，白衣胜雪，狼狈中依旧难掩绝世风华，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哀愁，眼眸如秋水含烟……莫非叫小白？小雪？小哀？小愁？”
我嘴角抽搐了一下。
“都不喜欢？那……苏妲己？褒姒？貂蝉？呃，好像都是祸水级别的，跟你这惹上灭门之灾的体质倒有几分吻合……”
“苏轻雨。”我终于忍无可忍，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再让他猜下去，不知道会冒出什么更离谱的名字。
“苏轻雨？”林疯狂的声音顿了一下，随即猛地拔高，充满了夸张的赞叹，“好名字啊！轻雨骑电驴，啊不，轻雨乘东风！真是浪漫他妈给浪漫开门——浪漫到家了！这名字，一听就是女主角的配置！”
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要跟一个铁皮盒子一般见识。
但显然，我的沉默和退让只会助长他的气焰。他的嘴就像那什么……对，就像他形容过的，开了闸的洪水，根本停不下来。
“话说回来，你们这世界空气质量是真不错啊！灵气充沛，吸一口感觉能多活……呃，多跑一公里！就是这路况实在不敢恭维，连条像样的柏油路都没有，全是坑坑洼洼的土路碎石路，差评！严重影响本王的行驶质感和速度发挥！等我以后能变形了，第一件事就是建议你们搞个村村通工程……”
柏油路？村村通？又是什么鬼东西？
“还有啊，你饿不饿？折腾一晚上了。可惜我以前那外卖箱里啥好吃的都有，麻辣烫、螺蛳粉、炸鸡啤酒小龙虾……现在空空如也，毛都不剩一根！唉，我的五星好评，我的跑单奖励……想想就心痛得无法呼吸！妹子，你们修仙界有没有啥特色快餐？灵力包子？飞剑送餐服务？咱们以后说不定也能开展这方面的业务……”
麻辣烫？螺蛳粉？小龙虾？这些词分开我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却完全无法理解其含义。还有，飞剑……那是何等潇洒飘逸、杀敌于千里之外的手段，在他嘴里竟然变成了送餐的工具？！这简直是对剑修的侮辱！
嗡嗡嗡，呱呱呱……他的声音如同几千只鸭子在脑海里同时吵闹，从我名字谈到空气质量，从路况抱怨到美食回忆，天马行空，毫无逻辑可言！
我终于体会到什么叫“魔音灌耳”，什么叫“精神污染”！
“闭嘴！”我猛地转身，对着那亮黄色的车身低吼，感觉自己的太阳穴都在突突直跳，“你再聒噪，我就……我就真的把你扔在这荒山野岭，我自己走！”
世界终于清静了一瞬。
然而，下一秒，他就用一种极其夸张、假得不能再假的哭腔嚎了起来：“哎呀别呀！宿主大人！亲爱的！离了我你这多不安全啊！这荒山野岭的，万一蹦出个妖兽，或者黑煞门的追兵又摸过来，您这细皮嫩肉的，可怎么应付？您舍得这全自动硌屁股……啊不，是全天候、全方位、智能恒温（虽然并没有）豪华修炼座驾吗？”
我气得浑身发抖，却悲哀地发现他说的好像是事实。离开他，我在这危机四伏的野外确实寸步难行。
“再说了，”他的语气突然一变，带上了一点贱兮兮的调侃，“你面纱刚才掉下来了哎，我看见了哦？啧啧，长得真好看！比我送外卖那会儿刷短视频看到的什么网红明星漂亮多了！就是这脾气暴了点，动不动就要扔车断电的，不好，不好……”
我猛地抬手摸脸，果然，之前系紧的面纱不知何时又松脱了，大概是刚才整理衣物时不小心碰到的。
脸颊瞬间变得滚烫，我手忙脚乱地把面纱重新拉上去，遮住发烫的皮肤。心中又羞又怒，还有一种被冒犯的气恼。这登徒子！居然、居然偷看！
“谁让你看了！闭上你的……你的镜子！”我气得口不择言，抬手就想给他一下，想起九节鞭还缠在腰间，顺手就抽了出去，目标是那面可恶的、亮着微光的后视镜。
啪！
一声轻响。
九节鞭精准地抽中了后视镜……然后，无事发生。那镜子连晃都没晃一下，反倒是我的手腕被反震得微微发麻。
“哎哟？打是亲骂是爱，宿主大人这就迫不及待地想跟我亲密接触了？”林疯狂的声音充满了欠揍的笑意，“不过咱这车身可是高科技合金……呃，反正就是特别硬！您这小鞭子，给我挠痒痒还差不多。省省力气吧~”
我握着九节鞭，看着他那副“你能奈我何”的嚣张模样（虽然他没有表情，但我就是能感觉到！），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打，打不动；骂，骂不过；扔，扔不得。
我，苏轻雨，合欢宗最后的希望，未来注定要名震九洲的存在（自认为），人生的前十五年都在众人的惊叹和呵护中度过，何曾受过这等委屈？竟然被一个铁皮盒子吃得死死的！
灭门之仇未报，前途一片迷茫，身边还多了个时刻制造噪音和羞耻感的话痨坐骑……
天才的烦恼，从未如此具体，如此令人抓狂。
我默默地走到山洞另一边，背对着他坐下，抱着膝盖，望着洞外逐渐明亮的天空，开始认真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现在叛逃师门（虽然师门已经没了），和这个铁皮盒子解除绑定，还来得及吗？
或者……有没有什么禁术，能把一个话痨的灵魂从铁皮盒子里揪出来再塞回去？
洞内暂时只剩下那低沉的、持续不断的嗡鸣声，以及我内心奔腾不休的、关于未来那似乎注定要鸡飞狗跳的……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