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寒气如刀,刮在每个奉军士兵的脸上。
校场上,黑压压的人群鸦雀无声,火把的光芒映着一张张肃杀的脸,气氛压抑得像是随时会爆炸的火药桶。
电房副官被人像拖死狗一样押到场中,双腿筛糠似的抖着,裤裆里早已一片濡湿。
老判官面沉如水,手里捏着几张纸,仿佛捏着阎王的催命符。
他一言不发,先是将一张发报记录的译文高高举起,字字千钧:“昨夜丙时,你向石家庄发送密电,内容与我军昨夜下达的奉军假令,一字不差。”
他顿了顿,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揉得皱巴巴的“哈德门”烟盒,小心翼翼地展开内层的锡纸,上面用针尖刻着一行细小的字,正是那份假命令的精髓。
“物证在此,电文在此。”老判官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头,“你说,你不是叛徒,谁是?”
那副官“噗通”一声瘫软在地,涕泪横流,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骨头:“不……不是我!不是我啊大帅!”他猛地抬起头,手指哆哆嗦嗦地指向将官队列中脸色铁青的杨宇霆,“是杨总参……不,是他暗示我的!是他!他说……他说‘不能让大帅一意孤行,拿兄弟们的命去填一个必败的坑’……”
话音未落,老判官眼中寒光一闪,身影如电,一个手刀精准地劈在副官的后颈上。
那副官闷哼一声,哭喊戛然而止,彻底晕死过去。
全场死寂。
这一手,既是灭口,更是保全。保全了某些人最后的体面。
郭松龄猛地转头,一双虎目赤红,死死盯住杨宇霆,那眼神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杨宇霆!你明知军令有诈,却知情不报?!你眼睁睁看着赵大胆的铁甲营去送死?!”
杨宇霆浑身一颤,如遭雷击。
他紧咬着牙关,嘴唇泛白,低垂着头,任由额角的冷汗一颗颗滚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郭松龄说的,句句是实。
沉默,是此刻最无力的辩驳。
“够了。”
张作霖的声音响起,带着一股子沙哑的疲惫,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缓缓走上前,先是踢了一脚地上昏死的副官,对行刑队一摆手:“副官通敌,罪证确凿,拉出去,枪决示众。电房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调离,编入前线运粮队,让他们亲眼看看,一个情报失误,要用多少条命去扛!”
处理完虾米,他才将那双鹰隼般的目光,落在了杨宇霆身上。
那目光不再是愤怒,而是一种深可见骨的失望和冰冷。
“你呢?邻葛。”他用的是杨宇霆的字,语气却生分得吓人,“你没动手,可你动了心。你觉得老子疯了,觉得老子在赌,你想用你的‘小聪明’,保全奉军的元气。”
张作霖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可你他妈的忘了,奉军的元气是老子!不是你杨宇霆!心软一次,兄弟们就得死一营!你那点妇人之仁,差点葬送了咱们全部的家当!”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响彻整个校场:“老子不杀你,杀了你,别人会说我张作霖容不下能人。但你得记住——”
他一字一顿,如同刻碑。
“从今天起,总参议降为参议!军令签发权,交由郭松龄兼管!你杨宇霆,滚去‘民心工厂’给老子监工三个月,每天,给老子抄一万字《奉军纪律条例》!什么时候把纪律刻进骨头里,什么时候再回来见我!”
全场震惊!
这是比杀了杨宇霆还难受的惩罚。
从运筹帷幄的总参议,到去工厂监工抄书,这简直是把他的脸面和尊严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所有人都以为杨宇霆会暴起,会争辩。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杨宇霆的身子晃了晃,最终却缓缓地、屈辱地跪了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地上。
“大帅……罚得对。”
三个字,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风波暂定,郭松龄雷厉风行,接过军令大权的头一件事,便是签发了他的第一道命令:“所有装甲残部,补充新兵,重组为‘铁馍营’!营长,由赵大胆的亲弟弟赵二胆担任!”
张作霖听闻,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赞许:“好!好一个铁馍营!老子的兵,死了有名,活着有份!这名字,硬气!”
说着,他当着郭松龄和王以哲等核心将领的面,拿起了那份画着“声望炮”的图纸夹,看似随意地一抖,夹层里竟滑出另一份薄薄的作战计划。
这才是真正的獠牙!
原定的“夜袭正定”赫然只是一次规模宏大的佯攻,其目的就是为了牵制直军主力,而奉军真正的主攻方向,早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对准了防御空虚的“石家庄东南缺口”!
王以哲倒吸一口凉气:“大帅,这……这个计划,连我都没全知道。”
张作霖咧开大嘴,露出满口黄牙,笑得像个狡猾的狐狸:“废话!真话藏得越深,老子放出去的假话,才越像真的!连自己人都信了,敌人能不信吗?”
“民心工厂”的角落里,一盏昏黄的油灯下,杨宇霆正襟危坐。
他面前摊着稿纸,手里握着笔,可那只曾经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手,此刻却抖得如同风中残叶。
写下的字,歪歪扭扭,不成章法,充满了不甘与屈辱。
一阵脚步声传来,郭松龄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放在他桌上。
“喝了吧,暖暖身子。”郭松龄的声音没有嘲讽,只有平静。
杨宇霆没有看他。
郭松龄自顾自地说:“大帅留你一命,是给你一条活路。他知道,你不是想叛变,只是想用你的法子赢。可下次……不会再有下一个‘副官’替你背锅了。”
杨宇霆握笔的手猛然一紧,抬头看向郭松龄,这个他一直视作对手的男人。
灯光下,他眼眶泛红,竟有泪光闪动:“我以为……谋略可以救一军,可以定乾坤。我到今天才明白……心歪了,棋就全输了。”
他猛地伸出另一只手,将写了二十多页的稿纸全部抓起,狠狠撕碎!
然后,他重新铺开一张白纸,再次提笔。
这一次,他的手稳如磐石,落笔的字迹,刚劲如刀。
同一时刻,奉军临时指挥部的高台上,张作霖举着德制蔡司望远镜,遥望着远处的石家庄。
城头灯火稀疏,守军的巡逻路线松散懈怠,显然,他们已经完全相信了奉军主力正疲于奔命地猛攻正定。
他缓缓从怀里掏出那块刻着猛虎的鎏金怀表,轻轻按下了表冠上的一个隐秘按钮。
信号发出。
远处山坳的阴影里,一支部队悄然集结。
他们就是新生的“铁馍营”,营长赵二胆双目赤红,而他手下的每一个士兵,胸前都用布袋挂着一个冰冷坚硬的馒头。
那是铁馍,是祭品,更是誓言——为兄复仇!
张作霖放下望远镜,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对着夜空低声自语:“老子不光发馍,还发债——血债,得用血还。”
话音刚落,他的脑海中,那熟悉的系统提示音轰然炸响:
【“组织净化”完成!领袖光环“嘴炮领域”获得次级震荡强化!效果:敌军高级将领心理崩溃概率增加30%,友军单位执行力提升25%!】
镜头猛地拉远,在广袤的华北平原上,一支黑色的影子部队,如同一群沉默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滑向了在月光下泛着白光的滹沱河冰面。
凛冽的寒风中,仿佛传来一句饱含杀意的低语。
“大帅……我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