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域的风是带着血腥味的。
林默赶到断魂崖时，正看到魔气像条黑色的巨蟒，从崖底的裂缝里钻出来，缠向半空中的几道身影。炎烈的离火珠在掌心亮成个小太阳，却只能勉强护住身边的弟子，他左臂的伤口裂了，鲜血顺着手臂往下滴，在魔气里炸开一朵朵小红花。
而苏沐雪，正站在离裂缝最近的地方。
她的白裙被魔气染得发黑，左臂的绷带早就浸透了血，却依旧死死捏着阵盘。淡蓝色的清灵阵光幕在她身前展开，像道脆弱的屏障，挡住了大部分魔气，可那些从缝隙里钻出来的黑色触须，正一点点啃噬着光幕，发出刺耳的“滋滋”声。
“沐雪！”林默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疼得他几乎窒息。他抽出长剑，玄黄炎暴涨成金绿色的火龙，硬生生从魔气里撕开一道口子，“让开！”
苏沐雪猛地回头，看到他的瞬间，眼里先是震惊，随即涌上一层水汽，却倔强地没让眼泪掉下来：“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
“闭嘴！”林默落在她身边，将她往身后拉，玄黄炎的光芒瞬间将两人笼罩，“谁让你逞能的？！”
他的声音很凶，带着从未有过的怒气，可握住她手腕的手，却抖得厉害。她的手太凉了，像块冰，指尖因为用力过度，指节都泛了白，阵盘的边缘被她捏出了裂痕。
“我不能让他们打开炼狱之门。”苏沐雪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炎长老快撑不住了……”
林默这才注意到，炎烈的离火珠光芒越来越暗，嘴角不断有黑血溢出，显然被魔气侵蚀得不轻。崖底的裂缝越来越大，里面隐约能看到无数双猩红的眼睛，像蛰伏的野兽，随时准备扑出来。
“秦逸！带炎长老后撤！”林默大吼一声，玄黄炎的光芒又亮了几分，“这里交给我！”
秦逸早已带着诛邪卫弟子杀了过来，听到这话，立刻指挥弟子组成人墙，强行将炎烈护在中间：“统领小心！这些魔气能蚀神魂！”
林默没回头，只是反手将苏沐雪的手攥得更紧。他能感觉到她的颤抖，不是怕的，是灵力透支的脱力。清灵阵的光幕已经薄得像层纸，她却还在往里面灌灵力，嘴唇咬得发白，连呼吸都带着颤。
“别输灵力了。”林默的声音放柔了些，带着玄黄炎的暖意，“有我在。”
他将自己的灵力渡给她一部分，金绿色的暖流顺着掌心涌过去，苏沐雪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岸。她抬起头，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看着他下颌线绷出的冷硬弧度，突然觉得，哪怕此刻坠入深渊，也不怕了。
“林默，你看裂缝里。”她指着崖底，声音发颤，“他们在布阵！用活人做祭品！”
林默低头望去，只见裂缝周围的平台上，绑着数十个百姓，都是从附近城镇抓来的，此刻已经被魔气侵蚀得失去了意识，身体正一点点变得透明，化作精纯的灵力，被裂缝里的阵法吸收。而阵法中央，站着几个黑袍人，为首的正是本该死在迷雾沼泽的墨影！
“你没死？！”林默目眦欲裂，玄黄炎的光芒瞬间变得狂暴，“你用了什么邪术？！”
墨影转过头，脸上的青铜面具裂了道缝，露出里面半张被魔气侵蚀的脸，阴森地笑：“托你的福，我借了炼狱魔族的力量，才捡回这条命。林默，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他猛地挥手，裂缝里的魔气瞬间暴涨，像只巨大的手掌，拍向林默和苏沐雪！
“小心！”苏沐雪突然将阵盘往他手里一塞，自己却扑向那道魔气，“用这个！是我新改良的‘锁魔阵’！”
“不要！”林默的嘶吼被魔气吞没。他眼睁睁看着淡蓝色的光幕在魔气中瞬间破碎，看着苏沐雪像片落叶似的被击飞出去，白裙在空中划过道凄美的弧线，重重摔在崖边的岩石上，鲜血从嘴角喷涌而出，染红了身下的土地。
“沐雪——！”
林默的眼睛瞬间红了，玄黄炎里第一次掺杂了猩红的杀意。他抓起阵盘，将全身灵力毫无保留地灌注进去，锁魔阵的符文瞬间亮起，像张巨大的网，将扑过来的魔气死死缠住！
“我杀了你！”他像头失控的野兽，提着剑冲向墨影，玄黄炎所过之处，魔气尽数被焚化，黑袍人惨叫着化为灰烬。
墨影显然没料到他会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力量，吓得连连后退，嘴里念着晦涩的咒语，裂缝里的魔气更加狂暴，几乎要将锁魔阵撑破。
“林默！破阵眼！”苏沐雪的声音从崖边传来，微弱却清晰，“阵法的阵眼在祭品中间！用玄黄炎……”
林默循着她的声音望去，只见她挣扎着抬起手，指向那些被绑的百姓中间——那里插着根黑色的骨杖，杖顶镶嵌着块墨绿色的晶石，正源源不断地吸收着灵力。
是它！林默咬紧牙关，避开墨影的攻击，纵身冲向阵眼。玄黄炎凝聚成柄巨斧，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狠狠劈向骨杖！
“不！”墨影发出绝望的嘶吼。
骨杖应声而断，墨绿色的晶石炸裂开来，散发出刺鼻的腥气。裂缝里的魔气瞬间紊乱，锁魔阵趁势收紧，将大部分魔气重新压回裂缝。
林默落地的瞬间，玄黄炎突然失控般反噬，灵脉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他强撑着看向崖边，只见苏沐雪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朵被狂风摧残的花。
“沐雪……”他踉跄着跑过去，跪在她身边，颤抖着将她抱进怀里。她的身体很轻，轻得像片羽毛，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后背的伤口深可见骨，被魔气侵蚀得泛着青黑。
“别睡……”林默的声音哽咽了，玄黄炎的暖意徒劳地渡向她体内，却像石沉大海，“醒醒……我们说好要去青阳镇看桃花的……你忘了？”
苏沐雪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眼神已经有些涣散，却努力地想看清他的脸。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他的脸颊，带着血的温度，烫得他心口发疼。
“林默……我好像……等不到了……”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嘴角却带着丝笑，“那封信……我很喜欢……”
“不许说傻话！”林默将她抱得更紧，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砸在她的脸上，“你会没事的！我带你回去！丹堂长老肯定有办法！”
她轻轻摇摇头，指尖从他怀里摸出那张写满字的信纸，已经被血浸透了大半，却依旧能看清那句被晕染的“我想你”。
“我也……”她的话没说完，手突然垂了下去，眼睛永远地闭上了，嘴角还带着那抹浅浅的笑。
“不——！”
林默的嘶吼震得断魂崖都在颤抖。他抱着苏沐雪的尸体，像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又像抱着一块即将融化的冰。玄黄炎在他周身疯狂燃烧，金绿色的火焰里掺杂着猩红的泪，将周围的魔气尽数焚化，却暖不了她渐渐变冷的身体。
秦逸杀了过来，看到这一幕，眼圈瞬间红了，却只能咬着牙说：“统领！墨影跑了！我们……”
林默没理他，只是低头看着苏沐雪苍白的脸，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擦去她嘴角的血。他的动作很轻，像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瓷器，声音温柔得像梦呓：“沐雪，我们回家了。回炎阳宗，回青云山，回……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风从断魂崖吹过，带着魔气的腥，却吹不散他怀里的温度。林默抱着她，一步步走下崖，玄黄炎的光芒在他身后亮着，像盏永不熄灭的灯，照亮了布满血痕的归途。
他知道，炼狱之门的威胁还在，墨影还没伏法，前路依旧黑暗。
可他怀里的人，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再也不会有人在丹房里等他，再也不会有人给他熬带着甜味的粥，再也不会有人红着脸，把写满牵挂的桃花笺塞进他怀里。
断魂崖的风，吹得人心疼。林默低头，在苏沐雪冰冷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像在告别，又像在承诺。
“等我。”
等我斩尽所有邪魔，等我守好这人间，就去找你。
到那时，再给你讲暖泉镇的故事，再带你去看青阳镇的桃花，再……把没说出口的话，都告诉你。
夕阳落在断魂崖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没有尽头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