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的热浪裹着沙粒,在西陲荒原上滚出金浪。阿玄跟着老妪的孙子走了整月,粗布衫的袖口已磨出毛边,沾着的红土被汗水浸成深褐,唯有腕间的灵脉彩线仍亮着淡光,像根扯不断的银绳,一头拴着身后的青阳镇,一头牵着眼前的荒原。
“前面就是第一座残桩了。”汉子往远处指了指——地平线上立着截焦黑的木柱,柱身爬满灰黑色的雾痕,像被恶鬼啃过的骨头。风掠过桩顶时发出“呜呜”的响,竟与跟脉苗受蚀灵雾侵扰时的颤声一模一样。阿玄突然攥紧了手心,胸口的金灵基猛地发烫,像有团火在烧。
走近了才看清,残桩周围的寸草都枯成了灰,土面结着层黑壳,用脚一碾就碎成粉。桩身上的暖痕被蚀灵雾啃得只剩残片,红痕里嵌着沙粒,像淌干了血的伤口。阿玄蹲下来,指尖刚触到残痕,就被股阴冷的气弹开,手背立刻浮起道灰纹,“这雾在啃灵脉!”十岁的孩子急得声音发颤,从行囊里掏出贝壳瓶,往桩上倒了点暖浆。
浆水触到黑壳的刹那,竟“滋滋”冒着白烟,暖浆里的红光与残桩的余温相触,在桩身画出道淡红的线——那是暖痕在拼命回应。阿玄突然想起阿安姑姑教的共情诀,闭上眼睛去想“老桩子有多疼”,眉心的守印猛地亮了,五行灵基的光顺着掌心往残桩里钻,金灵基的暖、红灵基的烈、白灵基的净、银灵基的柔、褐灵基的稳,像五股暖流冲进冰窖。
“别硬来!”老妪的孙子赶紧按住他的肩,“蚀灵雾在桩里结了‘雾核’,得先引出来!”他从行囊里掏出西陲古卷,卷上的残图与桩身的残痕重合,“古卷上说,暖脉桩的灵脉与当年种桩人的血相连,你试着喊喊我奶奶的名字。”
阿玄深吸口气,对着残桩喊:“奶奶!我是阿玄!从青阳镇来的!”话音刚落,残桩突然剧烈晃动,雾痕里竟渗出点点血珠,与暖浆的红光融在一块儿,在地上聚成个小小的血团——那是老妪当年种桩时,混在根须里的血,被蚀灵雾困了这么多年,终于遇着同源的暖脉气,要往外冲了。
“就是现在!”汉子往血团里撒了把沙枣粉,粉粒遇血立刻燃起淡红的火,“用白灵基的光裹住它!”阿玄立刻调动右手的白灵基,白光像层薄冰罩住血团,雾核受了惊,从桩身的裂缝里钻出团灰雾,张牙舞爪地往阿玄脸上扑。
“想着暖脉树的根!”阿恒爷爷的话突然在脑海里响。阿玄猛地想起跟脉苗的缠根在土里织网的模样,金灵基的光在身前凝成张光网,网眼间浮动着暖痕的红——灰雾撞在网上,竟像被粘住的飞蛾,挣扎着化作点点灰屑,被白灵基的光净化成了水汽。
雾核一散,残桩突然发出“咔”的轻响,焦黑的外壳剥落,露出里面淡红的灵脉。阿玄往桩顶倒了半碗暖浆,浆水顺着灵脉往下淌,桩身竟抽出寸许绿芽,芽叶背的暖痕与青阳镇的跟脉苗一模一样。“它活了!”阿玄惊喜地拍手,掌心的光与芽尖的光缠在一块儿,像两个久别重逢的朋友。
汉子摸着重新泛绿的桩身,眼眶红了:“我奶奶当年种这桩时,说要让西陲也有青阳镇的暖……今天总算没辜负她。”他从行囊里掏出块红土陶片,片上刻着老妪的名字,往桩根一埋,陶片立刻与灵脉相连,“这是‘血契’,以后你往桩上输气,我奶奶的残灵就能帮你护着它。”
夜里扎营时,阿玄坐在残桩旁,往火堆里添了块沙枣木。火光映着新抽的绿芽,他突然发现芽叶上沾着点银亮的光——是银灵基的气,顺着腕间的彩线往青阳镇的方向飘。他赶紧掏出贝壳瓶,瓶里的暖浆浮出阿安姑姑的虚影,她正领着孩子们往跟脉苗里输气,叶间的西陲枝亮得惊人,“阿玄帮老桩子活过来了!”孩子们的欢呼声顺着银灵基的气传过来,像撒了把甜进心里。
“暖脉的灵脉真是连着的。”阿玄捧着贝壳瓶笑,指尖的褐灵基光往土里探,竟“看”到残桩的根须正往第二座暖脉桩的方向钻,像在传递消息。他突然懂了,所谓修行,不是孤零零地变强,是让每个暖脉桩都成为朋友,让每道灵脉都互相搭手,像青阳镇的人那样,你帮我盖房,我帮你收麦,玄气再多,也不如抱团的暖。
第二日赶路时,荒原上起了风,卷着沙粒往人眼里钻。阿玄的粗布衫被沙粒打得生疼,却顾不上揉眼睛——他发现路边的续脉花种竟都发了芽,芽叶背的暖痕在风沙里亮着淡光,像串小小的灯塔。“是褐灵基的气护着它们。”汉子蹲下来,指尖碰了碰芽尖,“这些花能净化小股蚀灵雾,你撒种的时候,就把护桩的法子也种下去了。”
阿玄望着那串绿芽,突然想起临行前阿恒爷爷的话:“修行界的名,不是刻在石碑上的,是长在土里的。”他往每个芽尖输了点玄气,看着它们在风沙里挺得更直,心里突然涨得满满的——他要让西陲荒原长满这样的续脉花,让每个走这条路的人都知道,有个青阳镇的孩子,用暖脉的气,给荒原种了片春天。
傍晚时,他们找到了第二座暖脉桩。这座桩比第一座伤得更重,灵脉几乎断成两截,周围的蚀灵雾聚成了团,像头蹲在地上的灰兽。阿玄刚要上前,雾兽突然扑了过来,腥冷的气呛得他直咳嗽,左手的红灵基光立刻亮起,像面火盾挡在身前。
“这雾兽有了灵智!”汉子把龟甲碎片往他手里塞,“用‘守’字陶片引它!”阿玄掏出红土陶片,往上面输了点金灵基的光,陶片上的“守”字突然浮起,像块烧红的烙铁——雾兽见了字,竟像见了克星般后退,喉咙里发出恐惧的呜咽。
“暖脉的‘守’字,是蚀灵雾的天敌。”汉子趁机往雾兽身上撒沙枣粉,“古卷上说,当年脉星太爷爷走遍四境,用‘守’字镇压过无数邪雾,这雾兽是认得字的!”阿玄突然想起脉星太爷爷的虚影,想起他往暖脉树里输气的样子,原来那些年的传承,早把最厉害的“玄功”刻进了字里,刻进了暖痕里。
他举着陶片往前走,雾兽果然步步后退,红灵基的光顺着陶片往雾兽身上缠,像根烧红的链。阿玄一边走一边想“你本是天地间的气,不该害人”,共情诀的玄奥在体内流转,竟真的“听”见雾兽在哭——它本是荒原的晨雾,被邪修用禁术炼化成了蚀灵的工具,早就忘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我帮你变回来。”阿玄松开红灵基的火链,改用白灵基的光裹住雾兽,“变回能让草发芽的晨雾好不好?”雾兽愣了愣,灰黑色的雾渐渐变淡,最后化作道白汽,往荒原深处飘去,飘过的地方,枯草地上竟冒出了绿点。
残桩的灵脉在白汽的滋润下,发出“嗡嗡”的轻鸣,断成两截的地方慢慢长出新的纤维,像在自己接骨。阿玄往桩上倒了最后半瓶暖浆,看着它抽出更壮的芽,突然觉得掌心的光团又大了些,灵基流转间,竟能清晰地“闻”到十里外第三座暖脉桩的气息。
“这是‘灵嗅’,”汉子拍着他的背笑,“你现在能凭灵脉的气找桩子了,比地图还准。”他往阿玄的行囊里塞了块新的沙枣木牌,“这是西陲修行者的‘通名牌’,你救了两座暖脉桩,该让他们知道青阳镇有个叫阿玄的孩子,把暖脉的光带到荒原了。”
夜里的荒原格外静,只有残桩新抽的芽在风里轻摇。阿玄躺在红土上,望着腕间的彩线——线的那头,青阳镇的跟脉苗一定又长高了,阿恒爷爷正对着灵核引笑,阿安姑姑在教孩子们新的共情诀。他摸了摸胸口的“暖”字木牌,突然明白自己要扬的名,不是“阿玄多厉害”,是“暖脉的光有多暖”;不是“阿玄打败了多少雾”,是“蚀灵雾也能变回好雾”。
风掠过第三座暖脉桩的方向,带着微弱的灵脉气。阿玄握紧通名牌,在心里对自己说:“走,让更多人知道,暖脉的玄气,是来交朋友的,不是来打架的。”他的身影在月光下站起来,五行灵基的光在周身流转,像个小小的太阳,往荒原深处走去,身后是两座重新发芽的暖脉桩,像两个竖起的大拇指,说“这孩子,走对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