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朱仙镇的土地时,已是三日后的清晨。晨雾像牛乳般浓稠,将远处的断壁残垣晕染成模糊的剪影,脚下的土路还带着昨夜雨水的泥泞,踩上去“咕叽”作响。当年岳飞大破金军的主战场,如今已长满齐腰深的野草,草叶上的露珠滚落,在晨光中闪着破碎的光。
我按照时枢的指引,来到镇外的一片高岗。这里地势开阔,能望见远处蜿蜒的黄河,岗上孤零零立着块石碑,上面刻着“岳家军破金处”六个大字,字体已被风雨侵蚀得模糊,却依旧透着凛然正气。石碑旁有几株老松,枝干虬曲如铁,松针上挂着的晨雾滴落,砸在碑座的青苔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将《岳武穆事略》和李员外赠予的资料在石碑前摆开,我盘膝而坐,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青草的气息,隐约还能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仿佛是当年战死将士的血魂仍在飘荡。时枢在腕间灼热如炭,北斗七星的纹路亮起,与石碑上的字迹产生共鸣。
“以史为鉴,以魂为引,”我轻声念诵着时枢传递的口诀,指尖抚过《岳武穆事略》的封面,“今借岳公之精神,净此烬余之碎片。”话音刚落,腕间的光芒骤然爆发,如同一道金色的喷泉直冲云霄,将漫天晨雾撕开个缺口,阳光倾泻而下,落在摊开的典籍上。
书页在光芒中自动翻动,发出“哗啦”的声响,文字从纸上挣脱出来,化作一个个金色的光点。我看见少年岳飞在汤阴的田埂上读书,暮色中的柴火光映着他坚毅的侧脸;看见他在相州城下跃马冲阵,银枪上的红缨如燃烧的火焰;看见他在鄂州的讲武堂里教士兵识字,粗糙的手指握着粉笔,在石板上写下“精忠报国”四个大字。
“撼山易,撼岳家军难!”一声震耳欲聋的呐喊从光团中传出,我眼前浮现出郾城大战的全貌。数不清的岳家军将士手持麻扎刀,俯身在泥泞中砍向金军的马足,黑风大王的铁骑如同潮水般涌来,却在这道钢铁防线前寸步难行。岳飞立马阵前,银枪直指苍穹,背后的“精忠报国”刺青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时枢引导着我取出“烬余”碎片,那枚暗灰色的碎片在光芒中剧烈颤动,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的裂纹,像是积压了千年的痛苦。随着岳家军冲锋的呐喊声,裂纹中渗出黑色的杂质,那是历史被歪曲的怨念,是文明传承的阻碍,此刻在忠勇精神的冲刷下,正一点点剥离。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满江红》的词句化作利剑,刺穿层层黑雾,岳飞在狱中奋笔疾书的身影浮现出来。昏暗的油灯下,他的手被铁链磨得血肉模糊,却依旧握紧笔杆,写下“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八个大字,墨迹与血痕交织,在纸上开出悲壮的花。
黑色杂质在诗句的净化下发出凄厉的尖叫,化作缕缕青烟消散在风中。“烬余”碎片的暗灰色渐渐褪去,露出温润的玉质,如同被拭去尘埃的明珠。我看见那些被遗忘的抗金义士的面容在光中闪现:有在顺昌之战中冻死不拆民房的士兵,有在采石矶投江殉国的书生,有冒死为岳家军送粮的百姓……他们的精神都化作光点,融入碎片之中。
李员外赠予的奏疏与手札此刻也化作光流,《乞出师札子》的文字凝聚成坚实的盾牌,挡住最后一丝黑雾;《五岳祠盟记》的残页化作火炬,照亮碎片深处的阴霾。当最后一缕杂质消散时,“烬余”碎片突然爆发出璀璨的光芒,与《岳武穆事略》的光流融为一体,在空中织成一面巨大的旗帜,旗上“还我河山”四个大字熠熠生辉。
光芒散去时,晨雾已散,朝阳正从黄河尽头升起,将整片战场染成金红色。“烬余”碎片静静悬浮在石碑前,通体莹白,流转着柔和的光晕,其中仿佛沉淀着千年的忠勇与赤诚。我将净化后的碎片小心收好,俯身拾起散落的典籍,发现《岳武穆事略》的封面上,“岳武穆”三个字的朱砂竟变得愈发鲜艳,像是刚刚写就。
远处传来村落的鸡鸣,炊烟在晨风中袅袅升起。我站起身,望着这片曾浸染热血的土地,此刻已长满希望的野草。时枢在腕间轻轻颤动,传递来新的坐标——下一处时空,还有等待救赎的文明碎片。我紧了紧怀中的典籍,转身向晨光深处走去,脚步坚定如当年踏破贺兰山缺的岳家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