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衡缓缓执起茶壶，为她续上半盏清茶。
他确实是下了套，想看看柳晴晚能不能把这件事办得漂亮，顺便送她一样功绩，便于在朝中立威。
“阿兄可还满意？”
萧衡点点头，确实不错，能在短短三日里，从浩如烟海的卷宗中精准揪出这条线，又借都察院之势雷霆出手。
这份胆识与谋略，便是朝中那些老臣也未必及得上。
他指尖轻叩案几，语气里带着几分玩味：“不过你可知，徐相今日在御前夸你时，手里那串佛珠捻断了两颗？”
柳晴晚垂眸浅笑：“那明日该让人送串新的去相府才是。”
“三日后夏苗，宁王妃也会随行。”
皇家围猎，柳晴晚忽然想到了什么。
“阿兄，可否为我寻个暗器。”
萧衡执茶的手微微一顿。暗器防身倒也在理，只是她身边既有符咒护体，又有玄鸦在暗处相护，还有她从乱葬岗招来的鬼魂，何需再添兵器？
莫不是他这位义妹也想下场围猎。
萧衡记得他摸过柳晴晚的骨，这具身子先天不足，能平安活到今日已属不易，莫说习武，便是寻常剧烈活动都需谨慎。
柳晴晚有些尴尬，“可否麻烦阿兄让他们去猎鹿，我取一点鹿血就行。”
“至于暗器……我怕有人存心算计，总得备些手段。这暗器嘛，可以不讲武德，也可以……不讲道德。”
萧衡眼底掠过一丝了然。
“库房有套淬了麻药的银针，细如牛毛，见血封喉。”他唇角微扬，“还有几枚嵌了毒囊的玉镯，转动机关便可伤人于无形。”
柳晴晚眼睛一亮：“都要。”
三日后，夏苗围场。
柳晴晚着一身柳青色骑装，长发利落地束在脑后，德妃坐在上座，这姑娘虽出身复杂，但举止从容，倒是比那些矫揉造作的贵女们顺眼得多。
更何况还是如玉的救命恩人，九皇子萧如玉难得不用温习功课，乖乖坐在德妃身侧，刚想下去就被德妃拦住。
“凑什么热闹，围猎多危险你能去吗？”
萧如玉不服气地撇嘴：“儿臣已经长大了......”
“长大了？”德妃挑眉，“上月是谁爬树掏鸟窝摔下来，在床上躺了三天？”
九皇子顿时蔫了，小声嘟囔：“那都过去好久了......”
德妃知道自己儿子什么德行，要是一个不注意，这小子又不知道在闯什么祸呢。
萧衡走到柳晴晚身边，“既不下场，何必换这身打扮？”
她回头，见萧衡今日难得穿了墨色骑射服，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威严，倒显出几分武将的英挺。
“入乡随俗罢了。”柳晴晚微微侧身，“我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下场岂不是给猎物添乱？”
萧衡低笑，目光掠过她束紧的腰身：“倒有自知之明。”
皇家围猎可不是过家家，林中的猎物凶险，多少人指着能在这里面使绊子。
柳晴晚点点头，“注意安全。”
德妃在高台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侧身对身旁的皇上低语：“陛下您看，衡儿与柳姑娘站在一处，倒是颇为登对。”
皇上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柳晴晚正微微仰头与马上的萧衡说话，他抚须沉吟：“这柳家女儿确实不凡，只是……”
柳家倒台她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人选，可她与李玄的婚约尚未解除，李家至今不肯松口。更何况林家虽已式微，但在北境军中仍有不少旧部。
若将她指给衡儿，只怕会寒了那些老臣的心。
萧衡手段残暴，名声差，莫说朝中大臣，便是宗室里也没人敢把女儿往他府里送。
这话要是传到北境去，只怕林家旧部更要心寒。当年先帝执意将林氏两位姑娘留在京城，已是亏欠，如今若再将她们的血脉指给萧衡……
德妃示意皇上看向场中，柳晴晚正走向萧衡，不知说了什么，竟让那位煞神微微颔首。
“这满京城，怕是找不出第二个能让他听进劝的。“
柳家已倒，这姑娘如今无依无靠，若陛下此时赐婚，正显天恩浩荡。至于李家......他们若识趣，自会主动退婚。
若是不识趣，正好借此看看，还有哪些人敢对陛下的决定说三道四。
让衡儿娶了这姑娘，正好安抚那些老将，也绝了旁人利用林家旧情生事的念头。
三年前南境哗变时，萧衡单骑闯入叛军营中，提着逆贼首级全身而退，那时朝中无人敢应战，唯有这个弟弟主动请缨。
林家旧部最重军功，萧衡这些年在边境立下的战功，有目共睹。若他娶了林氏血脉，反倒能安抚军心。
宣帝握着德妃的手道，“罢了，看他们的缘分吧。”
此时萧衡已策马入了围场深处，柳晴晚则留在原地。
柳晴晚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华盖下的宁王妃，她快步上前，扶住正要起身的姨母：“日头毒，姨母仔细些。”
柳晴晚将手搭在姨母的脉搏上，看来那香起了效果，姨母如今身子恢复的不错。
宁王妃让下人去给柳晴晚搬来个绣墩过来，柳晴晚这才注意到，姨母身边的侍女都换了生面孔。个个低眉顺眼，手脚麻利，却始终不发一言。
一问才知道，这是宁王府上新来的哑婢，这些丫头都是宁王特意挑来的，说是性子安静，不吵人。
柳晴晚会意，接过侍女奉上的酸梅汤，转开话题：“姨母近日睡得可好？我新配了安神的香囊，里面加了茉莉与薄荷，最宜夏日用。”
“难为你总惦记着我。”宁王妃笑着抿了口茶。
“前日宫里赏了些鲜荔枝，我让人给你留了一筐，待会儿记得带走。”
两人唠着家产，李玄正跟着李家主占在不远处，柳晴晚看到后心里一阵恶心，李玄也注意到了这边，一阵身影挡在了两人中间。
“听说你前些时日又升迁了？”宁王妃轻轻摇着团扇，“女儿家在外操劳，总要顾惜身子。”
“谨记姨母教诲。”柳晴晚为她续上茶汤，“王爷待您可好？”
宁王妃眼疾恢复后没有告诉府中任何人，宁王待她依旧百依百顺，只是每次宁王过来靠近她时，她总觉得恶心。
“他待我越好，我越觉得可笑。那些嘘寒问暖，如今听来句句虚伪。”
柳晴晚轻轻握住姨母的手：“姨母既已看清，接下来有何打算？”
“不急。”宁王妃从容地摇着团扇，“既然他喜欢演戏，我便陪他演下去。倒是你……在朝中步步为营，千万小心。”
柳晴晚点头，正要答话，忽然察觉到一道视线。她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哑婢正低头整理果盘，耳后露出一小块淡紫色的痕迹。
“这些哑婢，都是他精挑细选的眼线。”
这次皇家围猎，圣上特意下旨邀了不少京中商贾大户，美其名曰“与民同乐”。
柳晴晚抬眼望去，只见几位身着锦缎的商人正陪着皇子们说笑，其中不乏柳家往来的熟面孔。
如此好的机会，想必她那位二舅舅定不会错过，正回头时便瞧见林远道已经走到了宁王妃的身后。
宁王妃执起团扇，“看来今日这猎场，倒是鱼龙混杂。”
“给王妃娘娘请安。小人是西域来的商人沈远，特来献上些安神的香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