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那位神秘莫测“白小姐”，周宪独自一人坐在沙发里，指尖无意识的轻轻敲击着扶手。走廊的光线昏暗，将他的侧脸勾勒出明暗交错的轮廓，那双温和的眼眸，此刻无比深邃。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等待。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微而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他面前。周宪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处理干净了？”
来人是小孙。他脸上还带着一丝懊恼，低声道：“哥，我失手了。那女人……是死士。嘴里藏了毒囊，我制住她的时候一时没留意，她咬破了毒囊，瞬间就没了气息。”
周宪敲击扶手的手指停顿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规律的轻叩。“没关系。”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太多情绪，“本来也没指望能从她嘴里撬出太多东西。张会长那边怎么说？”
小孙连忙汇报：“张会长手下的人动作很快，那四个杀手都控制住了，初步审讯，确认是特高科的行动人员。他们只知道是听从那个女人的指令行事，至于更上层的指使者，他们一概不知。”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困惑，“说起来，张会长是怎么提前知道会有杀手埋伏的？要不是他提前布控，今晚可就……”
周宪抬起眼，目光深邃地看了小孙一眼，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觉得，那位‘白小姐’是什么人？有威胁吗？”
小孙被问得一怔，仔细回想了一下与那神秘女人短暂的、间接的交集，犹豫着说：“她……神出鬼没，知道的也太多了。说实话，很可疑。但……从结果看，她确实是在帮我们。哥，你搞清楚她的来历了吗？”
周宪缓缓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弧度，像是自嘲，又像是释然：“没有。她身上迷雾重重，我试探了几次，她都巧妙地避开了。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异常肯定，“有一点我可以确定，至少现阶段，她对我们没有恶意。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警示危险、化解危机。或许……她真的有什么无法言说的苦衷或限制吧。”
他想起对方最后那句关于“江大爷”的暗示，心中那份莫名的信任感又加深了几分。有些善意，无需刨根问底，感受其存在便好。
“那……她知不知道这个女人上面的人是谁？”小孙追问。
“我觉得她是知道的。”周宪的眼神锐利起来，“但她没有明说。我猜，她可能是在顾忌什么，或者……她认为由我们自己发现并确认，远比她直接指认更有说服力。”他顿了顿，补充道，“事实上，她是对的。如果她直接告诉我答案，我未必会全信，反而会怀疑她的动机。现在这样，通过她提供的线索，由我们自己去推理验证，得出的结论才更坚实。”
说到这里，周宪的脑中猛地闪过“白小姐”之前关于“白洁”任务的警告，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窜出！他立刻坐直了身体，目光灼灼地看向小孙，语气变得极其严肃：“对了，我记得……日军最新军列时刻表的破译和传递任务，你是交给了‘孤蛇’负责的，对吧？最近有什么进展吗？”
小孙虽然不明白哥哥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立刻回答：“是的，任务在他那里。今晚我刚跟他接过头，他汇报说密码本部分字符缺失，破译遇到了困难，已经按照紧急预案，发出了招募令，联系了一个组织外围的成员过来协助。听说……是个数学老师。”
“数学教师……”周宪低声重复着这个关键词，心脏猛地一沉，对上了。
“果然是他……”周宪的声音低沉下去，“‘孤蛇’……他有问题。他极有可能就是今晚这一切的幕后主使！”
尽管这个结论令人难以接受，但逻辑链条已经无比清晰。小孙听到哥哥如此断定，脸上闪过极大的震惊，但他并没有追问原因。长期的默契和绝对的信赖，让他选择了无条件相信周宪的判断。这是纪律，更是兄弟间无需言说的信任。
“哥，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小孙迅速进入状态，语气凝重。
周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制定应对策略。叛徒必须清除，但必须讲究方法，不能打草惊蛇，更要确保组织和同志的安全。
“计划变更。”周宪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和决断，“首先，原定明天通过商会车队传递情报的计划，立即取消。”
周宪看着小孙道：“你去准备一份伪造的假情报，依旧通过原定渠道，联系孤蛇，然后交给他去传递。”
小孙立刻明白了：“引蛇出洞？测试他？”
“对。”周宪点头，“如果这份假情报在传递过程中出现了不该有的纰漏，那么他的叛徒身份就基本可以坐实了。同时，这也能暂时麻痹他，让他以为我们并未起疑，为我们后续动作争取时间。”
“明白了！我立刻去安排！”小孙毫不犹豫地应下。
“还有一件事，”周宪叫住正要转身的小孙，语气变得有些复杂，“立刻启用紧急联络通道，通知深度潜伏在镇小学的‘苍枭’，让他明天务必保持苏醒状态，全力配合一位前来接头的外围成员，确保她的安全，并……在必要时，替她证明身份。”
“接头人身份？”小孙问道。
周宪沉默了一瞬，才缓缓开口，每个字都清晰无比：“上海来的女教师，姓……白。”
小孙听到这个描述，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讶，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这不是……嫂子吗？！”他立刻意识到失言，连忙收声，但眼神中的困惑和担忧却掩饰不住。
周宪没有否认，只是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默认了小孙的猜测。他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未婚妻竟也是战友的意外与骄傲，更有对她即将深入险境的深深担忧。但现在，保护她的安全，揭露老吴的真面目，是压倒一切的首要任务。
小孙看着哥哥的神情，瞬间明白了所有前因后果。他脸上的惊讶迅速转化为了了然，重重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哥，你放心，我马上去办！保证万无一失！”
说完，小孙不再耽搁，转身快步离去，身影迅速消失在走廊的黑暗中。
休息角再次恢复了寂静。周宪独自坐在黑暗中，缓缓闭上眼睛，将头靠在沙发背上。今晚的信息量太大，变故太多，信任的崩塌与新的盟友的出现，交织成一幅无比复杂危险的图景。
但无论如何，行动的方向已经明确。猎手与叛徒的角色，即将互换。而那个神秘出现的“白小姐”，如同一个来自未知领域的变量，她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她与江大爷一家的渊源是真是假？她为何对“白洁”也如此关切？
这些疑问依旧盘旋在周宪心头。但此刻，他选择暂且压下。当务之急，是应对眼前的危机，保护该保护的人。
他睁开眼，目光透过昏暗的光线，望向舞厅方向，那里灯火阑珊，仿佛另一个世界。而他知道，真正的暗战，才刚刚拉开序幕。孤蛇的影子，已被灯光照出，接下来，便是步步为营的猎杀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