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踏雪入院，青石板上的残雪被踩出一串深浅不一的足印，落雪粘在鞋边，倒像是给脚印镶了圈白边。
祈安蹲下身，先拢起一捧新雪反复揉捏，指尖很快被冻得通红，却仍不停歇，直到团出个圆滚滚的雪球。
她抬眼时，睫毛上还沾着细碎的雪沫，眼里亮得像落了碎光，将雪球递向褚琰：“殿下把这个放地上滚，多滚几圈就会越来越大了。”
说着自己又团了个稍小些的雪球，两手早被冻得通红发僵，只能来回倒腾着暖手，嘴里不住往掌心哈着白气，呵出的雾气混着细雪，在鼻尖凝成薄薄一层白霜。
褚琰望着她冻得发红的指尖，眉峰不自觉蹙起：“天太冷了，要不……”
话未说完，已被祈安急急打断。
她隔着披风把雪球往怀里拢了拢，鼻尖沁出的薄红更显分明，眼神却亮得执拗：“不行的，要堆。”
“冷是必然的，若是因为怕冷就不堆了，这世间哪还看得见雪人？”
见她眼底那点执着的光，褚琰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堆！”
将手中的雪球放在雪地上，俯身开始推着、滚着。
雪球越滚越沉，已经有他膝头那么高了。褚琰还在用力推着，忽然耳畔掠过一阵风声，似有东西朝自己袭来。
他下意识侧身一避，就见一团雪擦着肩头砸在地上，溅起一片雪沫。
回头时，正撞见祈安攥着半捧雪，眉眼弯成了月牙，见他看来，索性又团了个雪球朝他掷来。
这一次，褚琰没有动。
雪团“噗”地砸在他胸前，散开的雪粒身前形成一团白雾，带来一阵微凉。
“打到了！”祈安顿时欢呼起来，笑声像檐角滴落的融雪，清脆得晃人。
见她笑得那样欢，褚琰唇边也不由自主绽开笑意。
他将滚得半大的雪球安置在一旁，起身时顺手掬了一把松松软软的雪，朝祈安那边扬了过去。
祈安笑着旋身躲开，雪粒大半落在她的披风上，簌簌往下掉。
她顺势弯腰捧起一大捧雪，团成球就朝褚琰丢回去，带着点小得意的笑：“殿下尝尝这个！”
一来二去，两人竟真的玩起了雪仗。
顷刻间，原本静悄悄的院子里热闹起来。两人的笑声像银铃般脆生生荡开，混着雪团砸在衣料上的“噗噗”声，格外鲜活。
一青一黑两道身影在白茫茫的雪地里追逐着、躲闪着，衣袂扫过积雪，扬起一片片细碎的雪雾……
玩闹间歇，两人终于合力将雪人堆了起来，半人来高，稳稳立在院子中央，雪身被拍得紧实，透着莹白的光。
祈安从墙角捡了根枯枝，弯腰在雪人前，小心翼翼画上两只圆圆的眼睛，末了还在眼角添了点弧度，像是含着笑意。
她直起身，笑着将树枝递给褚琰：“殿下，你来给它画嘴。”
褚琰接过树枝，指尖在雪上稍一顿，落下一道弯弯的弧线，不偏不倚正好在眼睛下方，倒真像个含笑的模样。
祈安退开两步，手摸着下巴来回打量，越看越满意，可盯着雪人光秃秃的脸看了片刻，又轻轻拧眉：“还差个鼻子呢。”
她在院里找能用的东西，目光扫过墙角的那株老梅树上——枝头正绽着红萼，雪压着虬枝，衬得那点红格外鲜亮。
祈安眼睛一亮，几步走过去，小心地连带着一小截细枝，折了一朵下来。
褚琰看着她将那朵红萼轻轻插进雪人鼻端，梅枝斜斜挑着，一点艳色落在莹白雪脸上，倒添了几分生动。
祈安拍了拍手上的残雪，退后两步端详着，笑意漫上眉梢：“现在可以了。”
褚琰的目光掠过雪人脸上那抹鲜活的红，又落在祈安冻得通红的鼻尖上，他唇角弯起，低声说了句：“很像。”
祈安眨了眨眼，一脸疑惑地仰起头：“像什么？”
褚琰抬手，指尖轻轻点了点雪人脸庞那朵红萼，眼底笑意温温浅浅：“像你。”
祈安怔忪间，忽觉鼻尖一凉这才悟出他话中之意，脸颊腾地泛起热意。她故意板起脸来，朱唇抿成一道嫣红的直线，扬声唤道：“殿下！”说着抓起一把雪就朝他扬过去，雪粒簌簌落在他肩头。
新一轮的雪仗又开了场，祈安却忽然停手，指着雪人认真叮嘱：“不能砸到它。”
“好。”褚琰应得干脆，手心里早已团好的雪球却趁她说话时扬了过来。
祈安惊呼一声，连忙往旁边躲开，雪团擦着她的发梢落在地上，溅起的雪沫沾了她一裙摆。
“殿下耍赖！”
……
褚琰正弯腰掬雪，祈安瞅准空隙，脚步轻快地绕着雪人想到他身后。
许是雪地里太滑，又或是跑得太急，离他还有两步远时，脚底突然一滑，身子猛地向后仰去。
“小心！”褚琰眼疾手快，丢开手里的雪就大步跨过来，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朝前一拉。
祈安借着那股力道稳住身形，双手还紧紧抓着他的胳膊，胸口因刚才的意外起伏着，呢喃道：“吓死我了……”
褚琰的手扶在她臂间未松，目光落在她冻得泛红的鼻尖与两颊上，眼底笑意无声漾开，抬手轻轻拂去她发间沾着的碎雪。
指腹的微凉擦过鬓角时，祈安猛地抬头。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他平日里冷硬的轮廓仿佛柔和了许多，眉骨分明得像用墨笔勾勒过，鼻梁高挺，鼻尖泛着薄红，唇边还凝着淡淡的白气，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祈安的目光在他脸上定了定，心里忍不住嘀咕起来：啧，这世间怎会有生得如此周正之人？嗯……小哥哥大约也算一个。两人本就长得像，殿下这般好模样，小哥哥想必也差不到哪儿去。
他还在替自己拂去发间残雪，指尖动作轻柔，这副专注的神情，倒是比平日端肃的模样更……迷人？
祈安微怔，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到了，她摇了摇头，忍不住低笑出声。
察觉到她的动作，褚琰将指尖沾着的残雪轻轻掸落，放下手。
他垂眸望着她，声音里裹着点雪后的微温：“笑什么？”
“殿下生得好标致……”祈安一时没留神，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脸上的笑容猛地一僵，慌忙抿紧了嘴唇，连带着脖颈都泛起了红。
褚琰闻言微怔，墨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很快涌上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