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晃晃的为难,祈安自然是察觉到了,这可是第一次见面,看来她对自己的芥蒂当真不小。
“名分这事,我做不得主。”瞥见江妤桐眉梢那抹藏不住的得意,祈安话锋一转,“江小姐若是好奇,大可以亲自去问殿下。”
话音稍顿,她似是忽然想起什么,补了句,“只是殿下向来不亲近外人。”语气依旧是淡淡的,听不出半分波澜。
这话入耳,江妤桐脸上的血色霎时褪了几分。
又听祈安继续道:“不若我去同殿下说一声,给江小姐行个方便,也好满足江小姐……”她说到此处,目光缓缓扫过周围的夫人们,尾音拖得轻缓,“与各位夫人的好奇心。”
话音刚落,周遭几位夫人的脸色齐齐变了。
方才还暗自竖着耳朵听热闹,此刻被祈安这不软不硬的话一点,顿时如芒在背——肃王性情深沉难测,若是真被他知晓自己在探听他的私事,怕是少不了要被记上一笔。
江妤桐喉头微动,显然还想再说些什么,江夫人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指尖暗暗用力,眼神里的制止意味再明显不过。
她随即转向祈安,脸上堆起得体的笑:“王爷的决定,哪里是我们这些人能置喙的。倒是王爷与妹妹这般相知相伴,感情深厚,实在是叫人打心底里羡慕。”
周围的夫人们见状,忙不迭顺着江夫人的话头岔开了话题,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其他。
唯有江妤桐,一双眼死死盯着祈安,满脸不甘心。
……
宴会已近尾声,窗外夜色早已浓透。
一旁的江寄正与褚琰说着收尾的客套话,语气里满是恭谨。
祈安则轻步走到褚琰身侧,无声垂立。
看到褚琰在一旁,江夫人上前与祈安客套道:“凌小姐,改日若得空,还盼赏脸来府中坐坐。”
祈安微微颔首,声音清淡有礼:“多谢江夫人美意,若得闲暇,定会叨扰。”
褚琰耳尖捕捉到江夫人对祈安的称呼,身形微愣,但那怔忡不过一瞬,便被他不动声色掩了去。
一番辞别的话说完,祈安随褚琰转身,走向停在门外的马车,在一行人的目送下离去……
马车碾过路面的石子,发出轻微的颠簸。
褚琰抬眼看向祈安,开口打破了车厢内的静谧:“你姓凌?”
祈安抬眸迎上他的视线,自然明白他是听见了江夫人的称呼,遂轻轻摇了摇头,解释道:“方才宴上她们问及姓名,我随口说了一个。”
随口说的吗?
他没有点破那点巧合,只追问了一句:“那你的姓氏呢?”
闻言,祈安一怔,垂眸答道:“我是孤儿,没有姓氏。就连名字,都是因为我在师门中的排行。”
孤儿?褚琰心中微动。
也是,若非这般境遇,怎会入了听雨堂。
他想起她对听雨堂的态度,便又追问:“你并非自愿进的听雨堂?”也不是为生计所迫。
祈安点头,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眼底掠过一丝黯淡:“我是被抓进去的。”
看着她瞬间沉下去的神色,褚琰喉间动了动,低声说了句:“抱歉。”
闻言,祈安先是一怔,抬眸看向他,见他眸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歉疚,才恍然——他大约是觉得,自己勾起了她的伤心事。
她释然地笑了笑,语气轻缓下来:“没事,都过去了。”
说罢,她松开攥着衣角的手,指尖舒展,神情已恢复了往日的坦然。
褚琰望着她的模样,心底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泛起说不清的涩意。
想起寒烟寺那日她难掩的脆弱,那句轻描淡写的“都过去了”背后,是多少个日夜的挣扎。
“对了,有件事,我得和殿下统一口径。”
她的声音让褚琰眸中那点复杂的情绪迅速敛去,只微微扬眉,等着她的下文。
祈安便将今晚席间众人的盘问,以及自己所作的回答,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听完她在席间的应对与分寸,褚琰评价了句:“不错。”
听到这两个字,祈安显然一愣,抬眼看向褚琰,语气里带了点促狭:“王爷评价时,用的不会都是这两个字吧?”
褚琰被问得一噎,知道她在说宴会上的事,看到此刻她眼底那点狡黠,喉间忍不住溢出一声低笑。
略一思忖,忽然眸光流转,将目光落在祈安脸上,语气带了几分认真:“你跳的舞更好。”
祈安点头接道:“这次多了四个……”话音未落,猛地反应过来,看向褚琰,不禁疑惑:“我跳的……”刹那间,那日迎春楼的记忆涌入脑海,祈安有些惊讶,“殿下认出那日的女子是我了?”
“嗯。”
祈安微微摇头,抬眸望着褚琰,语气里带着感慨:“还好是和殿下合作了。”不然以他的心思,自己还真没把握对付。
又听祈安突然啧了一声,眉尾扬起:“殿下刚才说的话,怎么好像更敷衍呢?江小姐的舞,分明比我跳的好得多。”
“只看了你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听了这话,祈安意外——他竟然根本没看江妤桐的舞?
不过,这事放在他身上,似乎也没什么不合理。
祈安眨了眨眼,话锋一转,语气笃定得不容置疑:“殿下那日去迎春楼,是为了账本吧。”她顿了顿,想起当日情形,她好笑道,“说起来,那日我还真以为,殿下与瑞王是一丘之貉呢。”没等褚琰的反应,祈安先一步解释:“不过后来就知道是误会了。”
她说着,对他展颜一笑,眼底的澄澈无暇多想。
看见她这一笑,褚琰的目光一时竟凝在她脸上,移不开了。
祈安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
那里面仿佛盛着揉碎的星光,让她心头一跳,一时竟忘记移开。
两人就这么无言对视着,车厢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还是祈安先回过神,慌忙移开目光,只觉呼吸都乱了几分,脸颊也慢慢泛起热意。
她急忙侧过身,指尖在车窗上摸索着,推开一道细缝,轻声道:“车内有些闷。”
冷风顺着缝隙钻进来,带着夜的清冽,拂过脸颊时,将那点不受控的热度悄悄吹散了些。
褚琰的目光落在祈安那悄悄染上红晕的耳尖上,眸色愈深,嘴角扬起一抹明显的弧度,嘴上却仍是沉稳的叮嘱:“病刚好,仔细着些,别再受了寒。”
祈安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只轻轻“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