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北京，冬日残留的寒意终于消散，空气中飘散着玉兰花的清甜香气，细微的柳絮与青春期的躁动气息交织，吸入鼻腔，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感受。
北京电影学院校园内，表导楼门前的几株玉兰正值盛放，洁白的花瓣恣意舒展，宛如刚出笼的馒头般饱满。下课铃骤然响起，201教室的门被推开，《表演理论基础》课的学生们如潮水般涌出，楼道瞬间被人声与脚步声填满。
刘艺菲抱着几本厚重的专业书籍，随着人群缓步走出。她随意扎着马尾辫，几缕发丝被汗水沾湿，贴在光洁的额角。
眼睑下淡淡的青黑色阴影，如同水墨画般晕染开来，透露出明显的倦意。刚从《神雕侠侣》片场杀青，结束连续的拍摄，尚未从小龙女的状态中完全恢复，就被母亲刘小丽安排重返校园。
她的生物钟仍在横店与北京之间徘徊，走起路来都带着几分虚浮。
“茜茜！快看！大新闻！”周扬极具穿透力的嗓音在嘈杂中格外突出。她敏捷地穿过人群，险些撞到身后的孙梅竞。周扬手中握着那部超薄的摩托罗拉V3翻盖手机，屏幕几乎要碰到刘艺菲的鼻尖。
屏幕上展示着一张极具视觉冲击力的海报——张子怡的面容苍白如雪，眉毛被完全剃去，重新描画成细弯的柳叶状，双唇涂得鲜红欲滴。
最令人震撼的是那双眼睛，眼尾高高挑起，眼神冰冷而又魅惑，直直凝视着画面之外。海报上方醒目地印着英文标题：《memoirs of a Geisha》（艺伎回忆录），下方小字标注着“史蒂文·斯皮尔伯格监制”。
“《艺伎回忆录》预告片发布了！好莱坞A级制作！张子怡这次真是大放异彩！”周扬的声音中充满了惊叹与难以掩饰的兴奋，仿佛目睹了一场历史性的时刻。
旁边，马竞推了推她那副标志性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如常，语气平淡地补充道：“不止是预告片。新浪娱乐首页头条，搜狐、网易全都跟进报道。
天涯论坛、西祠胡同的八卦版块都爆了，
#国际张出征好莱坞#、
#巩皇杨紫琼为她抬轿#，
多个关键词登上热帖榜。张子怡的粉丝现在气势如虹，几乎要把内地所有女演员都比下去。”
刘艺菲的脚步微微停滞。海报上张子怡的每个细节都透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与野心，如同出鞘的利刃，寒光逼人。
她看着海报上的张子怡，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演员的自我修养》的硬壳封面边缘，塑料覆膜已被磨出细微的白痕。她轻声嘟囔，声音几乎被周围的喧嚣淹没：“很...很有视觉冲击力...”
“视觉冲击力？”周扬的音调陡然升高，如同被惊扰般，“茜茜你也太淡定了吧！你没看到她家粉丝的言论！天涯上有帖子直接标题‘神仙姐姐再仙也是国内审美，看看什么叫国际张！’，
楼里一群人跟风，说你再仙也只是国内受欢迎，人家张子怡是去好莱坞发展的！层次完全不同！听听这都是什么话！”
“周周！”孙梅竞急忙拉住周扬的衣袖，眉头微蹙，用眼神示意她停止。她担忧地望向刘艺菲。
刘艺菲抿紧双唇，不再回应。怀中的书本被她攥得更紧，硬壳发出细微的声响。她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拐向通往女生宿舍的小径。玉兰花的香气在空气中愈发浓郁，几乎令人窒息。
回到略显拥挤却温馨的四人宿舍，刘艺菲放下书包，脱下运动鞋，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瘫倒在靠窗的小床上。宿舍里弥漫着洗衣粉的清香、少女护肤品的淡雅香气，以及窗外飘来的玉兰甜香。
晚饭后，她盘腿坐在床上，打开那台厚重的Ibm thinkpad笔记本，连接网线，熟练地登录新浪博客。她的博客名为“茜茜的柠檬园”。
首页的热门推荐和论坛链接几乎被张子怡的相关内容垄断。满屏都是《艺伎回忆录》华丽至刺眼的剧照、海报，以及各种新闻标题：
“张子怡东方神韵征服好莱坞！斯皮尔伯格盛赞其表现力！”
“巩俐、杨紫琼甘当绿叶，只为衬托国际章的璀璨光芒！”
“从谋女郎到好莱坞艺伎，张子怡的传奇进阶之路！”
仅是浏览这些标题，刘艺菲就感到胸口发闷。她点开自己博客的评论区——这里已然成为一个小型战场，硝烟弥漫：
【东京樱花】：“某些电视剧演员的粉丝能否清醒一些？依靠几张精修剧照和武侠剧滤镜就敢鼓吹‘仙气’？请睁眼看世界！
什么是国际巨星？什么是高级审美？张子怡在好莱坞A级制作中担纲主演，巩皇杨紫琼作配！这才是真正的排面！神仙姐姐？再仙也只能在国内发展！”
【灵儿护卫队】：“楼上的酸味隔着屏幕都能闻到！茜茜的仙气是骨子里透出的纯净！需要涂抹厚重白粉、剃眉演出来证明自己？这种‘高级’我们不屑！迎合西方审美就很骄傲？”
【艳压全场】：“可笑！某些人吹捧的‘艺伎’不就是日本的高级娱乐从业者？章娘娘为了进军好莱坞，连文化身份都不顾了！@范兵兵 姐姐我们美美地亮相红毯就好，气死她们！”
【还珠正统】：“范某某家的粉丝又出来乱咬？你家主子依靠什么获得资源圈内人尽皆知？还有脸在此活跃？@赵燕子 姐姐当年军旗装事件是遭人设计，依然是国民度最高的大花！某些人依靠不正当手段也配比较？”
【人间精灵】：“争论什么！我们周公子安静拍摄文艺作品，收获影后奖杯不更好？@周训 姐姐才是真正演技派，灵气十足，不靠旁门左道！”
刘艺菲看得眉头紧蹙，手指无意识地在触摸板上滑动，内心如乱麻缠绕。这些尖锐而充满敌意的言论，像一根根细刺，令她不适。她只是希望安静地演戏，为何如此艰难？
就在这时，博客页面顶端突然弹出新浪官方的“推荐阅读”窗口：
《艺伎·龙女：东方美的千面风华》—— 特邀影评人：青鸾（水晶影业签约）
刘艺菲心跳加速，立即点开。文章篇幅不长，但配图极为巧妙：左侧是章子怡那张极具视觉冲击力的艺伎海报；
右侧并列两张图片——一张是《神雕侠侣》中小龙女白衣胜雪、清冷出尘的经典定妆照；另一张是《仙剑奇侠传》里赵灵儿在雨中等待逍遥哥哥时，那纯净无瑕、略带哀愁的侧脸剧照。
配文更是字字珠玑，寓意深远：
“有人偏爱浓墨重彩，用极致的白与红，勾勒出浮世绘的哀艳与欲望；有人钟情水墨留白，以素净的底色，晕染出山水诗的灵韵与澄澈。
美，本无高下贵贱之分，不过是千面风华，各有其态。当一种风格被狂热地捧上所谓‘国际’神坛，奉为圭臬时，或许恰恰提醒了我们：
东方的女子之美，从来就不该被单一标准所框定——她可以如樱花般绚烂夺目，亦可如寒梅般孤清傲雪，更可如空谷幽兰般纯净无争。失了这份包容与多元，才是真正的审美匮乏。”
此文一出，刘艺菲博客评论区的风向立刻转变！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引导：
【资深剧迷老张】：“青鸾先生言之有理！神仙姐姐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纯净感，章子怡那种充满故事感和张力的美，本就是两种不同风格，各有所长！强行比较，非愚即坏！”
【媒体人小王】：“水晶影业此番操作，格局宏大！不参与骂战，直接提升至美学讨论层面，高明！茜茜这种清透纯净的气质，在当今娱乐圈确属稀缺资源，独一无二！”
【路人粉小美】：“正是！我就喜欢茜茜清新自然的模样！艺伎妆虽然震撼，但总觉得......有些骇人？还是灵儿和小龙女看着舒心。”
刘艺菲睁大眼睛，将文章仔细阅读两遍，又反复端详那三张并列的图片。心中的郁结似乎被温柔地抚平些许。她悄悄移动鼠标，在文章下方点了“推荐”。然后，她返回博客后台，新建一篇日志。
她找出前几天绘制的一幅水彩小画，用手机拍下，画面略显模糊但能辨认：一个透明玻璃杯盛着大半杯清水，水底沉着几片嫩黄柠檬，水面漂浮着一小片。杯旁斜倚一枝初绽的樱花，粉白花瓣娇嫩欲滴。
配文仅四字：
“各有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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