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眼前孙传庭递过来的橄榄枝,几乎就是我们唯一可能活下来,并且保住部分实力的选择!”
李过的语气变得更加低沉,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悲哀:“叔父,这一切,或许都是天意,没有那个伪夏张行异军突起,展现出如此可怕的实力和新政效果,孙传庭这样的明朝能臣,绝不会下定决心在河南行此刮骨疗毒之策。
或者……或者若是我们从起事开始,就能像那张行一般,有一套清晰明确、能真正惠民安民的新政方略,而非仅仅局限于均田免粮的口号,或许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四处流转,始终未能建立起稳固的根基。”
他抬起头,眼中竟有些湿润,声音哽咽:“叔父,我们……我们败了,并非败在战场厮杀,而是败在了这大势,败在了这道上。
就像……就像那楚汉相争时的项羽,纵有万夫不当之勇,终究难敌顺应时势、善于收揽人心的刘邦。”
“既然逐鹿天下已无希望,”李过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难受,语气重新变得坚定,“那我们就退而求其次,争取封侯拜相,光耀门楣,同样不失为大丈夫之所为!
孙传庭此人,他是大明真正的能臣,重信誉,有担当,绝非朝中那些庸碌贪婪之辈可比,他既许下承诺,定不会做出那等过河拆桥、自毁长城之事。
叔父,我们……我们真的别无选择了,承认失败,是为了更好的活下去,为了兄弟们能有个前程。”
听完李过的痛彻陈述,看着他脸上那混合着不甘、痛苦却又不得不面对现实的复杂表情,李自成的心仿佛被狠狠揪了一下,一阵剧烈的痛楚蔓延开来。
他也明白,李过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敲在了点子上,此非战之罪,而是天意弄人,时势比人强。
沉默了良久,李自成沉重地叹了口气,伸出粗糙的大手,用力地拍了拍李过的肩膀,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释然:“过儿,叔父没有怪你。
你说的对,看的也比叔父透彻,只是……心里这一时,还是有些过意不去,觉得对不起那些战死的兄弟,对不起我们当初立下的誓言。”
他顿了顿,眼神逐渐变得坚毅起来,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不过,你说的对,错了就要认,挨打就要立正!
既然天命不在我,逐鹿中原已无希望,那便如你所言,在这乱世之中,搏一个封侯拜相,让跟随我们的兄弟们也能有个安稳前程,方不负我们这一身胆识与本事!这才是大丈夫能屈能伸之道!”
李自成挺直了腰板,脸上重新恢复了那份决断力:“好!叔父这就亲自回信给孙传庭,告诉他,我们同意诏安,接受他提出的条件!
你稍后便将此决定告知一众兄弟,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也做好接受改编、转换身份的准备!”
几乎在同一时间,千里之外的河南开封,巡抚衙门后院的书房内,烛火通明。
孙传庭并未休息,他随手拿起一份关于河工钱粮的文书,目光却有些游离,似乎心思并不在此。
他放下文书,仿佛不经意地对着下首坐着的一人说道:
“以你之见,那李自成……会接受本官的条件,真心归顺,成为我大明的官兵吗?”
下首坐着的那人,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疤痕,在烛光下显得格外醒目,他闻言,抬起头,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却眼神精明的脸,恭敬答道:“大人,卑职以为,他一定会接受,成为大明官兵的。
若非有此把握,卑职也不敢向大人您献上此招抚之策。”
孙传庭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看似随意地追问,目光锐利,“哦?你罗汝才……”他刻意停顿,点出了这个足以在流寇旧部中引起震动的名字。
“如今隐姓埋名在本官麾下,却主动献策,欲促成李自成归顺……莫非你与他私下交情甚笃,不忍见昔日同道覆灭,故而想借此拉他一把?”
原来此人,赫然正是曾经纵横数省、与李自成、张献忠齐名的义军首领之一,绰号曹操的罗汝才!
外界只知其于山西一役后便生死不明,下落成谜,却万万想不到,他竟会出现在河南巡抚孙传庭的签押房内,还成了其麾下僚属!
两年前,义军联军主力在山西境内被洪承畴施展棋盘锁晋之策一网打尽,大部分被歼灭或被俘。
一众义军首领皆战死,仅罗汝才与张献忠率领残部侥幸逃脱,但厄运并未结束,后来山西巡抚接手围剿,张献忠全军覆没。而
罗汝才率领着仅剩的两百多人马,在一次转移途中,因消息泄露,遭到官军精锐伏击,部下被尽数歼灭。
他本人仗着马快武勇,虽身负数伤,脸上也留下这道永久的疤痕,但终究是杀出一条血路,孤身一人逃入深山。
在躲避追捕和伤重、饥饿的多重折磨下,他最终晕倒在一条偏僻小径旁,气息奄奄。
恰在此时,外出访友的孙传庭发现了他,孙传庭并未因他的身份立刻杀了他,反而将其带回救治,延医用药。
在伤愈和后续的漫长接触中,孙传庭不仅保住了他的性命,更欣赏其机变之才,时常与之谈论局势,并对其陈述天下大势与朝廷招抚之诚意。
罗汝才亲身感受到孙传庭与寻常昏聩官僚的不同,见其确有安邦定国之志,整军经武之能,加之自己已是穷途末路,无处可去,思虑再三,最终选择了归顺。
孙传庭亦惜其才,令其隐去过往,留在身边参谋军事,自此,曾经叱咤风云的曹操罗汝才,便成了孙传庭帐下一名不显山露水的幕僚,主要为其应对流寇事宜提供见解。
被孙传庭道出旧日身份与可能的动机,罗汝才脸上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恢复平静,他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大人明鉴,卑职献策,绝非仅因私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