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刻起草安民告示,以本府名义,宣布……郧阳城,向大夏王师投诚。”堵天颜缓缓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如释重负,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大人!这……”一名典史面露惊愕,似乎想说什么。
堵天颜抬手制止了他,目光扫过众人:“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是战是降,罪责在我一人,但眼下之势,刘总兵已死,军心已散,城内乱象已生。
我等食朝廷俸禄,更肩负守土安民之责!此刻,止乱安民,保全一城生灵,方为第一要务!难道要眼睁睁看着郧阳城毁于兵燹和内乱吗?”
他顿了顿,继续吩咐:“王班头,你立刻带领所有能调动的衙役、巡检司兵丁,上街弹压!凡趁乱奸淫掳掠、杀人放火者,无论兵匪,一经发现,立斩不赦!务必尽快恢复街面秩序!”
“是!大人!”王班头抱拳领命,匆匆而去。
“李书办,你带人立刻封存府库、仓廪以及所有衙门文书档案,造册登记,不得有任何损毁遗失,准备移交。”
“下官明白!”
安排已定,堵天颜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官袍,尽管这身袍子代表的是即将成为过去的明廷,但他仍想保持最后的体面。
他对剩下的人说道:“随本府出衙,迎接大夏王师入城,并向其主将陈情,恳请其速派兵安定城内局势。”
另一边,江面上,有了陈石头等上百名熟悉水性的原明军士卒加入,清理最后一段航道的速度大大加快,他们熟知水下障碍的分布,指引着大夏工兵重点清除关键的木桩和沉船。
很快,一条足够大型战船通行的航道被清理出来。
一艘悬挂着大夏旗帜的战船率先缓缓驶近码头,抛锚停稳。
紧接着,更多的小船载着全副武装的大夏步卒靠岸。
李铁柱在亲兵的护卫下踏上郧阳的土地。
“各部按各自任务行动,立刻控制其余三门,严禁任何人出入!按预定区域,弹压暴乱,恢复秩序,遇抵抗者格杀勿论,但有趁乱作恶者,就地正法!速去!”
命令被迅速执行,源源不断下了船的夏军士卒喊着号子,迈着整齐的步伐冲入城中。
随后,李铁柱的目光转向了那些刚从水里上来,冻得嘴唇发紫、浑身瑟瑟发抖的一众明兵。
他立刻对身边人吩咐:“快!把船上备好的姜汤和干爽保暖的衣服拿来!再就近生几堆火,给这些勇士取暖!”
很快,火堆燃起,带着辛辣甜香的姜汤也分发到青年等人手中。
李铁柱走到火堆旁,示意拘谨地想要站起来的陈石头坐下,自己也找了个木墩坐下,和蔼地问道:“这位壮士,怎么称呼?此番义举,壮士当居首功!”
青年受宠若惊,连忙放下碗,拱手道:“回……回将军话,小的……小的叫何良俊,原是营中的一个管队。”
“何管队,好样的!”李铁柱赞道,“我有一事好奇,你们为何有如此胆量,敢袭杀总兵,开城归顺?”
提到这个,何良俊脸上涌现出愤懑之色,话也流畅起来:“将军明鉴!非是我等胆大包天,实在是那刘道和他手下的官将,根本不拿我们当人看啊!
当兵吃粮,天经地义,可我们呢?军饷拖欠半年都是常事,平日里吃的连猪食都不如,尽是些能照见人影的稀粥烂菜叶!动辄打骂,鞭抽棍棒都是轻的。
刘道他自己顿顿大鱼大肉,我们却连家里老娘孩子都养不活!”他越说越激动,“以前没得选,只能忍着。
可后来,城里悄悄流传大夏的传单,还有从陕西那边过来的商贩也说,大夏那边的兵,不光吃得饱穿得暖,军饷足额发放,家里还能分田免税……
我们才知道,原来当兵的,也能活得像个人样!今天早上,刘道那狗官又逼着我们用会炸膛的破炮去打将军们的战船,还随意砍杀兄弟……
我们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横竖都是死,不如拼了,为兄弟们报仇,也为自个儿寻条活路!”
周围的起义士兵也纷纷附和,诉说着往日不堪的待遇和对大夏的向往。
这时,何良俊端起碗又喝了一大口姜汤,忽然惊愕地抬起头,咂咂嘴,难以置信地看着碗底:“这……这姜汤里,居然有糖?!那些先生、掌柜们说的,大夏善待士卒,居然……居然毫不作假!”
在明末,糖对于底层士卒而言,是极为珍贵的奢侈品,寻常一年半载也难得尝到一丝甜味。
大夏竟然在提供给他们的驱寒姜汤里都舍得放糖,这细微之处体现的关怀,远比任何口号都更具冲击力。
何良俊和他的同乡们捧着碗,感受着那久违的、直达心底的甜意和温暖,眼眶都不由得湿润了。
这碗姜汤,仿佛彻底驱散了他们心中对旧军队的最后一丝留恋。
李铁柱见状,哈哈一笑,拍了拍何良俊的肩膀:“傻小子,姜汤里当然要放糖,驱寒才有效嘛!快喝吧,暖暖身子要紧!”
就在这时,一道温和而清晰的声音传来:“不知我堵某人,是否有幸也能喝上一碗大夏王师的姜汤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知府堵天颜带着一众属官和衙役,正站在不远处。
何良俊连忙起身想要介绍,李铁柱摆手让他继续坐着,自己站起身,迎向堵天颜,脸上带着敬重之色:“堵知府言重了,您若愿意,自然可以。
我家大王早已听闻堵大人清廉贤明、爱民如子的官声,如不嫌弃,请这边坐!”
李铁柱的护卫连忙找来一块平整的大石,请堵天颜坐下,又麻利地从桶里打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恭敬地递上,同时也给堵天颜的随行人员都分了一碗。
堵天颜道了声谢,双手接过碗,小心地喝了几口,滚烫的、带着姜辣和甘甜的液体滑入喉咙,驱散了清晨的寒意和心中的些许不安,让他感觉身心都暖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