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亲王所虑极是!”孔有德先肯定了多尔衮的担忧,随即话锋一转,提出了一另一个看法,“然,王爷,建城,绝非一朝一夕之功,更非易事!尤其是在漠南那等地广人稀、缺乏根基之地!
筑坚城,首重材料,需大量巨木为梁柱、为城门、为器械,需海量石材砌墙基、造雉堞,还需砖块、石灰等等。
伪夏张行其势力核心远在甘肃、陕西、宁夏、四川,其欲在察哈尔之地建城,这些沉重的木料、石料从何而来?必然要从其后方,千里迢迢运来!”
孔有德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力图让这些习惯骑马冲杀的满洲贵胄理解工程的艰难:“诸位王爷贝勒请想,那数人合抱的巨木,如何砍伐?如何从深山运出?
巨大的石料如何开采?如何装载?从陕甘至漠南,路途遥远,道路崎岖,车队行进缓慢,人吃马嚼,耗费巨大!这还只是运输之难。
到了地方,还需有熟练的工匠进行设计、施工,夯土筑墙,看似简单,实则要求极高,需要大量人力反复劳作,才能坚固。
砌石、造砖,更是技术活,伪夏初占漠南,人心未附,能驱使的本地人力有限,其主力营兵又需驻防、训练,不可能全部投入筑城。
因此,臣推断,其在漠南筑城,进度绝不会快!没有一两年时间,绝难建成一座像样的、能抵御大军围攻的坚固城池!”
孔有德的这番分析,从物料、运输、人力、技术等多个层面,将筑城这件听起来很可怕的事情,拆解成了一个漫长而脆弱的过程,给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多尔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照恭顺王这么说,伪夏在漠南筑城,其软肋就在于那漫长而脆弱的物资输送线?”
“正是如此,睿亲王!”孔有德肯定道,“其命脉,系于后勤,尤其是在木材、石料这等沉重物资的运输上!
范大人此策,确是攻敌软肋的高明之法,然,臣以为,仅靠游骑骚扰,恐怕仍显不足,难以达成彻底拖延其筑城进程之效。
然那大夏张行并非庸才,其麾下亦有能人,他们既敢在漠南筑城,岂会不防备我军袭扰?臣料定,其必会派出精锐骑兵,在其察哈尔领地之内,乃至周边区域,进行频繁的巡逻警戒。
一旦发现我游骑踪迹,便会迅速集结,进行驱赶或围剿,我小股游骑若与之遭遇,兵力处于劣势,难以抗衡。
更进一步,伪夏甚至很可能在其筑城区域的外围,选择险要或交通枢纽之处,设立由步卒驻守的坚固营寨。
这些营寨以壕沟、栅栏、土墙为依托,配备火炮和火铳,如此一来,便如同在漠南草原上钉下了一颗颗钉子,构成了一道外围警戒线。
我游骑若想深入其腹地破坏运输线和工地,就必须先绕过甚至突破这些营寨。
步卒守寨,骑兵攻坚,乃兵家大忌,我游骑携带粮草有限,缺乏攻坚器械,面对龟缩不出的步卒和随时可能来援的夏军骑兵,将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届时,骚扰之策恐怕收效甚微。”
孔有德的分析,如同又一盆冷水,让刚刚升起的乐观情绪降温了不少。
他描绘的场景非常现实,大夏完全有能力建立起这样一套立体的防御体系,让清军的传统骚扰战术难以施展。
“那依你之见,又当如何?”皇太极沉声问道,他知道孔有德既然提出问题,必然有所想法。
皇上,臣以为,需正奇相合!游骑骚扰为奇,然还需有正兵威慑与突击!臣建议,除派遣多路游骑外,再派遣一支万人规模的主力骑兵部队,由一位能征善战的主将领军,同时汇合科尔沁、内喀尔喀等忠诚于我大清的蒙古诸部,共同凑出至少三四万骑兵,形成一支强大的机动兵团!
这支大军不必去强攻那些步卒营寨,而是要发挥我大清骑兵的绝对机动力优势,在广袤的漠南草原上,寻找并歼灭伪夏派出来巡逻或机动的骑兵部队!
只要能在野战中数次击溃、乃至重创其骑兵,便能极大地打击其士气,剥夺其战场主动权。
届时,伪夏步卒只能困守营寨,其运输线将彻底暴露在我兵锋之下,游骑的袭扰行动才能畅通无阻,效果倍增!”
看到有人面露疑虑,似乎担心大夏的千里镜会提前洞察清军动向,孔有德笑道,“至于伪夏拥有的千里镜……确实能让他们看得更远。
但看得见,不等于防得住!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施行诡道。
例如,可以佯装大军向某一点集结,做出要攻击其某一重要营寨或城池的姿态,伪夏借助千里镜看到我方大规模调动,必然会将周围区域的守军向该点集结增援。
然而,我骑兵主力真正的目标,并非此点!待其兵力被调动,防线出现薄弱之处,我军再凭借骑兵的高速机动,迅速转移兵锋,直扑其真正防守空虚之地,实施猛烈突击!
其步卒行动迟缓,根本无法及时回援。如此一来,千里镜反而可能成为其判断失误的诱因!”
“好一个正奇相合!好一个声东击西!”多尔衮忍不住击节赞叹,孔有德的补充方案,将单纯的骚扰升级为一场旨在夺取战场控制权的机动作战,思路清晰,极具可操作性。
孔有德关于组建强大骑兵兵团,以正奇相合之道破局的建议,赢得了多尔衮的赞叹,也让殿内众多将领看到了在西线主动作为的希望。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战略方略已定之时,孔有德却话锋再转,抛出了一个更为敏感且深远的议题。
他面向皇太极,语气沉重而恳切:“皇上,诸位王爷,方才所议,皆是为了应对伪夏在漠南的扩张,旨在争夺草原之利。
然,臣思之,无论是伪夏还是大明,其国势根基,终在于人力、物力之雄厚,我大清远远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