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世忠捋须微笑,志得意满,“正是!洪督神机妙算,侯总兵勇冠三军,川北一开打,夏贼主力必被牢牢吸住!
我水师顺江而上,以雷霆之势,运送锐卒登陆,配合陆路兵马,拿下重庆,锁住川东咽喉!此乃不世之功!诸位,建功立业,就在明日!”
“愿随总戎,扫平川东,扬我天威!”众将齐声应和,声震江面,士气高昂到了顶点。
孙世忠满意地点点头,大手一挥:“传令各船!最后检查军械、火药、粮秣!寅时造饭,卯时初刻,全军起锚,目标——夔门!进川!”
“得令!”号令迅速传遍庞大的船队。
江风猎猎,吹动孙字帅旗,孙世忠目光灼灼,望向西方那黑沉沉、象征着蜀道艰险的群山轮廓。
他踌躇满志,仿佛已看到胜利的旗帜插上城头,他和他麾下这支庞大的水师,正按照完美的计划,驶向预定的战场,对即将降临的巨大危机,浑然不觉。
寅时造饭,卯时起锚,震天的号炮声中,湖广水师总兵孙世忠的庞大舰队,在长江浩荡水面上缓缓转向,千帆竞发,逆流而上,直扑川东门户——巫山县。
旗舰定湖号甲板上,孙世忠按剑而立,他望着西方越来越近的险峻群山,胸中豪气干云。
“总戎!前方就是兵书宝剑峡了!峡窄水急,要不要先派几艘哨船进去探探路?”副将凑近,指着前方那两壁如削、江水如沸的险恶峡谷,谨慎地建议道。
孙世忠浓眉一挑,带着志在必得的自信,大手一挥:
“不必!兵贵神速!伪夏在长江上没有战船!几条破渔船,何足挂齿?此峡虽险,却是我等入川的必经之路,速速通过便是!
早一刻打下巫山县,早一刻接应孙总兵步卒登岸!光靠我们水师,如何能占住整个川东?传令各船,加速前进,保持队形,通过峡谷!”
“可是……”
“没什么可是!”刘心全断然打断,语气不容置疑,“战机稍纵即逝!按计划行事!”他眼中只有快速入川、建立功勋的蓝图,对潜在的危机浑然不觉。
庞大的船队鼓足风帆,在纤夫和桨手的奋力协作下,艰难却坚定地逆流而上,如同一条蜿蜒的长蛇,缓缓游向兵书宝剑峡那如同巨兽张开的咽喉。
午时中刻(约中午12点),船队前锋距离峡谷入口已不足三里。
就在峡谷北侧险峻的山崖之上,一处精心伪装过的观测点内,夏军第二镇总兵刘心全正稳稳地举着千里镜,镜片中清晰地映出江面上那支旌旗招展、船型各异的庞大明军舰队。
“果然来了。”他放下千里镜,身边簇拥着几名炮兵营官和亲兵。
“总戎,看这架势,是倾巢而出了。”一名炮兵营官低声道,“咱们的火炮都已校准完毕,覆盖整个峡谷水道。”
刘心全目光扫过下方缓缓钻进狭窄峡谷的明军船队,“传令各炮位,待其前锋通过峡谷中段,主力进入我最佳射程后,听我号令,集火覆盖!记住,打掉其指挥舰和大型战船即可,不必追求全歼!”
参将孙世培有些不解:“总兵,为何不全等他们全部进入峡谷中段再开火?那时他们挤作一团,进退不得,正是全歼的良机啊!”
刘心全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道:“世培啊,眼光要放长远,这湖广水师,早晚是我大夏的囊中之物!全打沉在江底,捞都捞不起来,岂不可惜?
留得青山在,日后才好收编!再者,真把他们全堵死在峡江里,困兽犹斗,临死反扑,我们岸上炮位也难免损伤,让其胆寒溃退,便是上策!”
“末将明白了!总兵高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峡谷上方,夏军炮手们屏息凝神,透过炮位前的观测孔或简易千里镜,死死盯着下方江面。
一门门火炮早已调整好俯仰角,黑洞洞的炮口指向了预定的死亡水域,装填手捧着沉重的实心铁弹,静静等待。
未时初(下午一点),在刘心全的千里镜视野里,明军庞大的舰队已有大半钻入了兵书宝剑峡那狭窄的航道。
江流湍急,船只行进缓慢,前后拉得很长。前锋几艘大船已接近峡谷中段,而中军簇拥着旗舰的船队,正好完全暴露在夏军预设的、火力最密集的打击扇面内!
“就是现在!”刘心全猛地放下千里镜,“开炮!”
“开炮——!!!”
赤红的令旗挥落!
轰轰轰轰轰轰——!!!
刹那间,地动山摇!埋伏在峡谷两岸崖壁、山坳中的上百门夏军火炮同时怒吼!浓密的硝烟瞬间遮蔽了大片山崖!
无数沉重的实心铁弹,划破长空,狠狠砸向下方挤在狭窄水道中的明军船队!
江面上,旗舰定湖号甲板,孙世忠正志得意满地催促着船队加速通过峡谷最险要处。
突然!
“呜——嘭!!!”
“咔嚓——哗啦!!!”
令人头皮发麻的尖锐呼啸声和恐怖的撞击碎裂声几乎同时炸响!数枚沉重的铁弹狠狠砸在舰队最前方的几艘大船上!
木屑、船板、桅杆碎片四散飞溅!一艘体型稍小的哨船被直接命中水线,船体瞬间破裂,江水疯狂涌入,船上水兵如同下饺子般惨叫着落水!
另一艘运兵船的船楼被砸得稀烂,上面来不及躲避的士兵血肉横飞!
“炮!是炮!岸上有炮!”凄厉的警报声瞬间响彻整个舰队!
孙世忠脸上的志得意满瞬间凝固,化为一片死灰般的惊骇!他猛地扑到船舷边,难以置信地望着前方惨状和两岸陡峭的山崖:
“哪来的炮?!伪夏怎么会有炮?!还……还打得这么远?!快!快开炮还击!压制岸上!”
副将脸色惨白如纸,声音都变了调:“总戎!不行啊!我们的炮……够不着!他们……他们在山上!太高太远了!”
“够不着?!”孙世忠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咆哮道,“那他们的炮怎么能打这么远?这……这不可能!”残酷的现实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瞬间从云端跌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