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阳县,低矮的城头上稀稀拉拉站着些面黄肌瘦的卫所兵和临时拉来的民壮,恐惧像无形的藤蔓缠绕在每个人心头。
张顺端坐马上,他猛地一挥手。
四十门大小火炮被推到阵前,沉重的实心铁弹撕裂空气,砸向德阳城头!
第一轮齐射,准头略显不足,大部分炮弹砸在厚实的夯土城墙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校准!压低半寸!目标——东北角楼!”炮营营长嘶吼着。
第二轮炮击接踵而至,这一次,炮弹如同长了眼睛,沉重的铁弹几乎同时狠狠撞在东北角楼脆弱的木制结构上!
“啊!角楼塌了!”
“挡不住了!快跑!” 城头彻底大乱。
守备声嘶力竭的弹压声被淹没在恐惧的浪潮里。
“填河!”
早已准备好的工兵,在火铳手密集的掩护射击下,呐喊着冲向护城河。
城头稀稀拉拉的箭矢射下,偶尔有倒霉的工兵中箭倒下,但更多的人将沉重的土袋奋力投入河中。
“火铳!压制城头!别让他们露头!”
三段轮射,铅弹如同密集的冰雹,将城头任何敢于探头放箭或投石的零星抵抗死死摁了下去。
护城河被迅速填出数条粗糙但足够人马通行的通道。
“云梯,上!”步卒营的营长拔刀出鞘,厉声嘶吼。
士兵如黑色潮水般涌过填平的河道,将云梯狠狠架上残破的城墙。
士兵们口衔钢刀,手脚并用,顶着从坍塌处零星抛下的石块、滚木,拼命向上攀爬!
城头的抵抗意志在角楼垮塌的那一刻已经崩溃,当第一个张家军士兵跃上城头,挥刀砍翻一个吓傻的卫所兵时,最后的抵抗也瓦解了。
守备早已不知去向,残存的守军哭喊着丢掉武器,沿着马道向城内疯狂逃窜。
日头尚未西斜,德阳城头已经插上了张家军的黑色军旗。
几乎就在张顺部火炮轰鸣震撼德阳的同时,冯文良率领的精锐主力,自罗江县南下,直扑汉州西北的另一重镇——绵竹!
德阳半日陷落的消息,在听风探子的刻意渲染下,比冯文良的马蹄更快一步传到了绵竹城,城内的恐慌达到了顶点。
当冯文良的大军出现在城外,旌旗招展,刀枪如林,绵竹守将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粉碎。
城头上,守备脸色惨白地看着城外严整的军阵,听着身边军官语无伦次地报告着德阳已破、汉州被围、朝廷援兵全完了的流言,
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甲,他环顾四周,守城士卒个个面无人色,握着兵器的手都在发抖。
没有炮击,甚至没有劝降,冯文良只是派出一队嗓门洪亮的士兵,在阵前齐声高呼:“德阳已克!顺我者生!顽抗者,死无葬身之地!”
这冰冷的宣告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降了吧!守不住啊!”副将带着哭腔喊道。
“是啊,给弟兄们留条活路吧!”周围的士兵纷纷跪倒。
守备长叹一声,他解下腰间的佩剑,丢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沉重的绵竹城门,在无数双惊恐又带着一丝释然的目光注视下,缓缓打开。
守备带着一众属官,捧着印信兵符,徒步出城,跪倒在冯文良的马前。
兵不血刃,绵竹易主。
仁寿位于成都府东南,距离张家军控制的资阳、内江较近。
杜平安部兵锋刚至城下,还未及列阵,城头便已乱作一团,张家军扫荡川中、兵围成都的凶名早已传遍。
“知县大人!知县大人!贼…贼兵来了!好多!黑压压一片!”
衙役连滚爬爬冲进县衙,声音都变了调。
县衙正堂上,仁寿知县正提笔的手剧烈一抖,他猛地抬头,脸色煞白:“到…到何处了?”
“就…就在东门外!已经列阵了!”
知县猛地站起,又颓然跌坐回椅子里,眼神空洞。
“大人!快上城督战啊!”县丞焦急地喊道。
“督战?拿什么督?”知县惨笑一声,声音嘶哑。
“卫所兵?都跑光了!衙役青壮?你看看外面,谁还听号令?守?拿你我的人头去守吗?”
他猛地站起,动作因为恐惧而显得有些僵硬:“快!收拾细软!从西门…不,从北门走!去成都!只有成都或许还能…”
话未说完,他已踉跄着冲出后堂,哪里还有半分朝廷命官的体统。
主官一逃,本就混乱的仁寿城彻底失去了主心骨,兵丁衙役一哄而散,争相逃命。
当杜平安的前锋试探性地靠近城门时,发现城门竟是从里面被惊慌的百姓和溃兵自己撞开了!
黑色的铁流毫无阻碍地涌入了这座不设防的城池,兵不血刃,黑旗便插上了仁寿城头。
成都府西南,通往井研县的崎岖官道上,赵黑塔统率的大军正全速推进。
当大军前锋终于遥遥望见井研县城那不算高大的轮廓时,赵黑塔啐了一口唾沫:“他奶奶的,总算到了!给老子打起精神来!”
然而,井研城头的气氛却异常诡异,守军虽然紧张地布防,但城头上交头接耳、人心惶惶的景象清晰可见。
城下,张家军的营盘刚刚开始扎下,听风探子散布的流言已经在这座小城深处爆发。
“听说了吗?成都…成都被围得铁桶一般,秦老将军都吐血了!”
“何止!我三舅老爷在驿站当差,说亲眼看见好几路往京师报信的人马,半道都被张大王的神兵给截杀了!脑袋都挂树上了!”
“真的假的?那…那朝廷还知道咱们这儿吗?”
绝望的流言在守军心中疯长,瓦解着他们本就薄弱的意志。
守城知县在衙署里急得团团转,他派出去弹压谣言、鼓舞士气的衙役,回来时脸上也带着掩饰不住的恐惧。
就在此时,赵黑塔的耐心耗尽了。
“炮!给老子架起来!先轰他娘的几轮,让这帮龟孙子听听响!”赵黑塔的吼声如同炸雷。
几十门火炮被迅速推至阵前,装填手动作麻利。
“预备——放!”
炮声震耳欲聋,炮弹呼啸着砸在城墙上,虽未造成巨大破坏,但爆炸的巨响和腾起的烟尘,瞬间将城头残存的秩序彻底击碎!
“打炮啦!打炮啦!”
“顶不住!快跑啊!”
守军彻底崩溃,哭爹喊娘地丢下兵器,沿着城墙马道向下奔逃,连督战的军官也裹挟在乱兵之中,只想逃命。
知县闻声冲出衙署,只看到城头一片大乱,兵卒如无头苍蝇般乱窜,城外炮声间歇响起,每一次都引发城内更大的骚动和哭喊。
他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被旁边的师爷一把扶住。
“完了…全完了…”知县面如死灰,喃喃自语。
抵抗的念头彻底熄灭,只剩下如何保住阖城性命和自己的身家。
“开…开城…降了吧…”他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井研的城门,在混乱与绝望中,比预想中更快地打开了。
潼川州府衙,巨大的沙盘前灯火通明。一份份沾着硝烟与尘土气息的军报流水般呈送到张行案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