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督府内,洪承畴枯坐灯下,望着舆图上那一片片刺目的猩红,心中焦灼如火。
他需要一个破局之人,能打开新局面的人,一个名字在他疲惫的脑海中逐渐清晰——孙传庭。
孙传庭,字伯雅,号白谷,前吏部验封司主事。
此人刚直不阿,才干卓着,因不满宦官砖权!愤而辞官,回山西代州老家丁忧守制。
洪承畴深知此人不仅通晓政务,更兼有胆略,尤善治军,是个难得的实干之才。若得他相助,或可扭转陕西这死局。
“备马!轻车简从,去代州!”洪承畴霍然起身,他不能再等,也等不起了。
哪怕孙传庭辞官在家,哪怕此举可能招致朝中非议,他也必须去试一试这最后的希望。
保宁府阆中城,一桩突如其来的命案,打破了县城的宁静!
死者是城西颇有名气的绸缎庄老板陈万财,尸体是在他自家铺子后院的库房里被发现的。
发现者是铺子里的伙计,天刚蒙蒙亮去库房取货时,被眼前景象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报了官。
保宁府同知张卿儿闻报,立刻带着仵作和几名衙役赶到现场。
原本应由保宁府通判来解决此案,但在陆梦龙的许可下,由张卿儿来破案!
这是她任职以来遇到的第一桩命案,心中既紧张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她牢记着兄长的教诲:断案如断丝,心细如发,胆大如斗。
现场有些凌乱,陈万财仰面倒在库房中央,胸口插着一把剪刀,直没至柄,显然是致命伤。
他双目圆睁,脸上凝固着惊骇与不甘。
库房内几个存放贵重绸缎的箱子被撬开,值钱的锦缎、蜀锦被翻得乱七八糟,散落一地。
仵作验尸后禀报:“大人,致命伤确系胸前剪刀刺入,当场毙命。
死亡时间应在昨夜亥时到子时之间,死者右手紧握成拳,似抓着什么东西。”
张卿儿蹲下身,小心地掰开死者冰冷僵硬的手指。
掌心里,赫然是一小撮红色的、极细的丝线,像是从某种织物上硬生生扯下来的。
“红色丝线?”张卿儿秀眉微蹙。
陈万财经营绸缎,身上沾点丝线不稀奇,但这丝线颜色鲜亮,质地细软,不像是他铺子里常见的货色,她将丝线小心收好。
接着,她仔细勘察现场,库房门锁完好,是从里面闩上的,窗户也紧闭着,但其中一扇窗户的插销似乎有些松动。
她命衙役仔细检查窗户内外,在窗台内侧发现了一处极细微的、带泥的鞋尖印痕,很浅,若非刻意寻找几乎无法察觉。
窗外是条僻静的小巷,积雪未化,却没有任何明显的脚印留下,显然被凶手刻意清理过。
“门从内闩,凶手如何进出?窗台有泥印,窗外却无脚印…”张卿儿脑中飞快思索。
她询问了发现尸体的伙计和铺子里的其他帮工,众人皆言昨夜铺子打烊后,陈老板独自在库房清点新到的一批贵重苏杭锦缎,说是要亲自锁门。
伙计们都住在铺子前院,并未听到后院有大的异常响动。
张卿儿又查看了铺子的账目。陈万财生意做得不小,但最近似乎资金周转有些困难,欠了城中几家大商号不少货款。
其中一个叫王老实的供货商,前几日还因货款问题与陈万财在铺子里吵过一架,动静不小,不少街坊都看见了。
“谋财?仇杀?”线索似乎指向了那个供货商王老实,张卿儿立刻派人去传唤王老实。
很快,王老实被带到。此人是个精瘦的中年汉子,显得有些紧张,但眼神还算镇定。
他承认前几日确实因货款与陈万财争执过,但声称昨夜自己在家,有妻儿为证。
“大人明鉴!小的虽然恨他不讲信用,拖欠货款,但杀人?借小的十个胆子也不敢啊!小的昨夜就在家,婆娘和娃儿都能作证!”王老实连连磕头。
张卿儿观察着他的表情和动作,直觉告诉她,王老实虽有动机,但不像凶手。
那惊恐和急于辩白的样子不似作伪。更重要的是,她发现王老实穿的是普通的棉布鞋,与窗台上那清晰的、似乎属于某种硬底快靴的鞋尖印痕明显不符。
线索似乎断了,张卿儿回到府衙,将那撮红色丝线放在灯下反复观察。
丝线鲜红,捻度很细,质地柔软有光泽,像是…上好的绣线?她心中一动,立刻找来府中擅长女红的侍女辨认。
“大人,这像是苏绣用的劈绒线,咱们保宁本地少见,这种线,通常只有专做高档绣品的才舍得用。”侍女肯定地说。
“高档绣品?”张卿儿脑海中灵光一闪,她立刻再次提审铺子的伙计,详细询问昨夜陈老板清点的货物。
“回大人,昨夜老板清点的,正是那批刚到不久的苏杭锦缎,还有…还有几件搭着运来的苏绣屏风,金贵得很呢!就放在库房最里面的箱子里。”伙计回忆道。
张卿儿立刻带人重返现场,直奔存放屏风的箱子,箱子果然被撬开了,里面空空如也!价值不菲的苏绣屏风不见了!
“谋财害命…目标不是普通绸缎,而是这几件价值连城的苏绣!”
张卿儿豁然开朗,凶手是冲着屏风来的!陈万财可能是在清点时,撞破了正在行窃的凶手,才惨遭毒手。
那凶手不仅拿走了屏风,还故意翻乱了其他绸缎箱子,制造普通劫财的假象,企图混淆视听。
那么,谁能知道库房里有这几件屏风?谁能知道陈万财昨夜独自在库房?谁能有如此好的身手,潜入行凶后又能迅速清理痕迹?
张卿儿立刻想到了一个人——铺子里那个手脚麻利、沉默寡言、负责搬运货物的年轻伙计李三!
此人身材健壮,据说早年跑过江湖,会些拳脚,案发后,也是他第一个发现尸体,表现得异常惊慌。
“传李三!”张卿儿下令。
李三被带到堂上,脸色有些发白,但强作镇定。
张卿儿也不多言,直接命衙役上前检查他的鞋。
李三脚上穿的,正是一双硬底快靴!衙役脱下他的靴子,与窗台上的泥印一比对,鞋尖大小、磨损痕迹,高度吻合!
“大胆李三!还不从实招来!”张卿儿一拍惊堂木。
李三浑身一颤,还想狡辩。
张卿儿冷笑一声,拿出那撮红色丝线:“此乃上等苏绣劈绒线,正是从那被盗的屏风上扯下来的!你杀害陈万财时,他挣扎中扯下了屏风上的一撮丝线!
你盗走屏风,上面必有绣线残留!本官只需派人搜查你的住处,定能找到屏风!窗台上你的鞋印便是铁证!你还有何话说?”
李三听到屏风上扯下的丝线,脸色瞬间煞白!他万万没想到那不起眼的一小撮线,竟成了致命的破绽。
面对这环环相扣的证据和推官大人锐利的目光,李三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瘫软在地,涕泪横流:“大人饶命!小人招!小人全招!”
他供认因赌博欠下巨债,得知库房新到了价值连城的苏绣屏风,便起了歹念。
昨夜他假装离开,实则潜伏在后巷。等陈万财独自清点完货物准备锁门时,他利用对地形的熟悉,从窗户潜入,准备行窃。
不料被陈万财发现,两人扭打起来,情急之下,李三抓起手边的裁布大剪刀刺死了陈万财。
在扭打中,屏风上的丝线被扯下,被垂死的陈万财攥在了手里。
他盗走屏风,又故意翻乱其他箱子制造假象,然后清理了窗外脚印,再从窗户逃离。
本想等风头过了将屏风出手还债,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查了出来。
案件告破,凶手落网,消息传开,保宁府上下震动!百姓们议论纷纷:
“张同知断的案?就是张将军那位妹妹?”
“可不就是她!听说抽丝剥茧,证据确凿,那李三当场就吓瘫了!”
“啧啧,一个女娃子,竟有这般本事?真是神了!那丝线居然是屏风上的!”
府衙书房内,张行听着亲兵详细汇报张卿儿破案的经过,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眼中更有毫不掩饰的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