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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陵郡的冬日,阴冷潮湿。营浦县城墙上的守军缩着脖子,无精打采地望着城外萧索的景色。自吕蒙督军以来,加征不断,巡逻频繁,无论是兵是民,皆感疲惫压抑。
县长郝普站在城楼一角,望着北方苍梧的方向,手心因紧张而微微出汗。昨夜与那“吴先生”的密谋犹在耳边,今日便是约定之期。他深知此事一旦败露,便是灭族之祸,但吕蒙的高压和江东的统治让他看不到出路,陈暮那边传来的“十五税一”、“善待荆州旧人”的消息,如同黑暗中的一缕微光,诱使他铤而走险。
“县尊,一切已安排妥当。”心腹县丞悄然来到他身后,低声道,“今夜子时,东门举火为号。”
郝普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悸动,点了点头,脸上努力维持着平日的敦厚与愁苦。
是夜,子时将至。营浦县城一片寂静,只有更夫梆子的回响和偶尔的犬吠。东门值守的军侯,早已被郝普以重金和前程许诺买通,此刻正紧张地注视着城外漆黑的荒野。
突然,一点火光在远处的山坳处亮起,摇曳了三下,随即熄灭。
“来了!”军侯精神一振,立刻对身边亲信下令:“快!打开城门!放下吊桥!”
沉重的城门被缓缓推开,吊桥也随之落下。早已埋伏在城外的,由陈勇率领的锐士营一部及赵云派来接应的五百精兵,如同决堤的洪水,悄无声息却又迅猛无比地涌入城内!
“敌袭?!不对……是内应!”城内其他位置的守军被惊动,顿时一片混乱。有人试图抵抗,却被有心算无心的锐士营和交州精兵迅速扑杀。郝普与县丞则带着早已集结的县中心腹差役和部分被说服的守军,在城内四处呼喊:“陈使君仁义之师已入城!只诛吕蒙党羽,降者不杀!荆州乡亲,勿要自相残杀!”
混乱中,忠于吕蒙的军官被重点清除,群龙无首的守军和本就对江东统治不满的百姓,在郝普的号召和交州军的武力威慑下,大多选择了放弃抵抗。
不到一个时辰,营浦县城便改旗易帜。城头飘扬起交州牧陈暮的旗帜。
当第一缕晨曦照亮营浦城头时,陈勇站在血迹未干的城墙上,看着城内逐渐恢复的秩序,以及被押解起来的少数顽固分子,对身旁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郝普拱手道:“郝县长深明大义,献城有功,陈勇佩服!我必禀明主公与庞军师,为县长请功!”
郝普看着眼前这座已然易主的城池,心中百感交集,既有后怕,也有一种挣脱束缚的释然,他深深一揖:“郝某不敢居功,只望陈使君能信守承诺,善待营浦百姓。”
营浦易主的消息,如同一声惊雷,迅速炸响在零陵郡的上空!
泉陵城,吕蒙军帐。
“砰!”吕蒙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文书竹简散落一地,他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暴跳,“郝普狗贼!安敢如此!营浦……营浦竟丢了!”
帐内众将噤若寒蝉,无人敢在此刻触怒主帅。营浦虽非军事重镇,但其失守意义重大。这是交州军第一次成建制地攻占并控制江东治下的县城!这不仅是一个战略支点的丢失,更是对江东在荆南统治威信的巨大打击,极大地鼓舞了那些心怀异志的荆南旧人,也狠狠挫伤了己方士气。
“查!给老子查清楚!郝普是如何与陈暮勾搭上的!城内还有多少内应!统统给我揪出来,碎尸万段!”吕蒙咆哮着,声音因愤怒而嘶哑。
参军战战兢兢地禀报:“将军,据逃回的士卒说,郝普是主动开城,城内亦有内应作乱。恐怕……恐怕我军内部,乃至零陵各地官吏,都需严加清查……”
吕蒙眼神一寒,杀机四溢:“传令!零陵、桂阳两郡,所有县令、县长,及其属官,家眷即刻迁往泉陵‘居住’!凡有可疑者,立斩不赦!各军加紧操练,三日后,本将要亲自率军,踏平营浦,将那郝普挫骨扬灰!”
他要用最酷烈的手段,震慑所有潜在的背叛者,并用雷霆反击,挽回颜面!
消息传至江陵,周瑜亦是震怒,但他更多的是一种被挑衅的冰冷怒意。
“好,好得很!”周瑜看着地图上标注失守的营浦,语气森寒,“陈暮这是不再满足于边境骚扰,要主动出击,撬动我在荆南的根基了!营浦一失,我在零陵南部便出现了一个缺口!”
程普面色凝重:“公瑾,必须立刻夺回营浦!否则,荆南人心浮动,后果不堪设想。”
周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指敲打着桌案:“子明必然已准备报复。但陈暮既然敢拿下营浦,必有防备。传令给子明,反击务必迅猛,但要吸取教训,谨防城中再有内应。同时,让我们的人,在交州境内加大活动力度,尤其是俚僚那边!我要让陈暮后院起火,看他能有多少兵力两面作战!”
他目光锐利如鹰:“还有,给交趾士燮去信,语气可以再重一些!告诉他,陈暮北扩之势已起,若再首鼠两端,待其稳定北方,下一个要收拾的,就是他士家百年基业!”
广信城,州牧府。
陈暮与庞统、赵云等人正在商议营浦之事。初闻捷报,众人皆是精神一振。
“郝普献城,营浦入手,此乃北伐以来第一大捷!”赵云脸上带着兴奋之色,“如此一来,我军在零陵便有了一个稳固的支点,可进可退!”
庞统阴冷的脸上也难得露出一丝笑意:“郝普此人,倒是果断。主公,当立刻褒奖,并派遣得力干将及文官,前往营浦稳定局势,加固城防,以应对吕蒙必然的疯狂反扑。”
陈暮点了点头,心情亦是舒畅了几分。营浦的夺取,不仅具有战略意义,更证明了他此前接纳荆南遗民、分化瓦解策略的正确性。“便依士元之言。子龙,你看派何人前去驻守最为稳妥?”
赵云沉吟道:“营浦新附,人心未定,且必遭吕蒙重兵围攻,守将需智勇双全,沉稳善守。云愿亲自……”
他话未说完,陈暮便摆手打断:“子龙乃我军柱石,需坐镇中枢,统筹全局,不可轻动。”他目光扫过众人,忽然想起一人,问道:“对了,文长(魏延字)自上次救援子龙后,奉命清扫林氏残部,安抚俚僚,近来情况如何?可有消息传回?”
庞统闻言,回答道:“正要禀报主公。魏文长前日已有密信送回。他已基本肃清苍梧境内林氏残余势力,并依照主公‘剿抚并用’之策,成功招抚了漓水上游三支较大的俚人部落,得其青壮勇士数百人。如今他正率领这些俚兵和本部人马,在苍梧与零陵交界处的山区练兵,并清剿小股江东渗透进来的细作。其位置,恰好就在营浦侧后方向。”
陈暮眼中精光一闪:“哦?文长已至彼处?真是天助我也!”他立刻对赵云道:“子龙,不必另派大将了。立刻传令给魏延,命其部不必返回广信,即刻秘密向营浦方向靠拢,受陈勇节制,协助防守营浦!告诉他,此战关乎我军北进大计,许胜不许败!要他打出我交州军的威风!”
“诺!”赵云领命,立刻前去安排信使。
庞统补充道:“主公,可让魏延将招抚的俚兵也带上。一则增强兵力,二则也让这些俚人见识一下我军战力,以及江东军的凶狠,断了他们某些不该有的念想。”
“善!”陈暮抚掌,“就让文长这口宝刀,在营浦城下,会一会吕蒙的锋芒!”
军令迅速发出,广信城的战争机器再次高效运转起来。粮草、军械通过水路和刚刚修整的道路,源源不断向北输送。黄忠也加派了游骑,加强对边境其他方向的警戒,防止吕蒙声东击西。
营浦城内,陈勇和郝普不敢有丝毫懈怠,全力整饬城防,肃清城内可能的隐患,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风暴。
而在苍梧与零陵交界的莽莽群山之中,接到军令的魏延,脸上露出一抹桀骜而兴奋的笑容。他身高八尺,面如重枣,此刻披甲按剑,顾盼自雄。
“儿郎们!”魏延对着麾下由原部曲和新附俚兵组成的混合队伍,声若洪钟,“主公军令已至!吕蒙匹夫,欲夺我营浦!随某前往,叫那江东鼠辈,见识见识我等厉害!建功立业,就在今朝!”
“愿随将军破敌!”麾下士卒,无论是汉是俚,皆被魏延的豪气感染,齐声呐喊,声震山林。
魏延大手一挥:“出发!目标——营浦!”
一支混合着不同服饰、口音,却同样充满战意的队伍,如同山间猛虎,悄然扑向即将成为焦点的战场。
北方的天空,阴云密布,山雨欲来风满楼。营浦,这座刚刚易主的小城,即将成为检验交州军真正成色的试剑石,也成为周瑜与陈暮这两位当世俊杰,隔空博弈的关键落子。一场更大规模的冲突,已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