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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城北,新设的营寨早已准备妥当。整洁的帐篷、充足的粮草、待命的医官,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当张辽陪同黄忠及其部众抵达时,即便是心高气傲如黄忠,心中也不禁微微触动。这份细致周到的安排,远超乎他对“败军之将”待遇的预期,更像是在迎接一位重要的客卿。
黄忠的部众被妥善安置入营,伤兵立即得到救治,疲惫的士卒也终于可以卸下甲胄,安心休整。营中很快飘起了饭食的香气,久违的安稳感让这些刚从死亡线上挣扎出来的将士们,眼眶都有些湿润。
而黄忠本人,则被张辽亲自引着,只带了数名亲随,前往襄阳城内。
刺史府门前,陈暮竟亲自率领文聘、王粲等主要属官,降阶相迎!此举更是大大出乎黄忠的意料。他原以为能派个重要属官接待已算礼遇,万没想到这位总揽荆北、声名鹊起的年轻刺史,会如此屈尊降贵。
“黄老将军!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足慰平生!”陈暮快步上前,在黄忠尚未完全下马时便已拱手施礼,言辞恳切,面带真诚的笑意,毫无倨傲之态。
黄忠连忙翻身下马,抱拳深深一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败军之将,亡奔之人,何德何能,敢劳使君亲迎!黄忠……惭愧!”
“老将军此言差矣!”陈暮上前一步,亲手扶住黄忠的手臂,力道沉稳,“长沙之失,罪在韩玄昏聩忌刻,非战之过,更非老将军之过!将军于危难之际,犹能保全士卒,奋力北顾,此乃大智大勇,忠义无双!暮心中唯有敬佩,何来‘惭愧’二字?快请入内叙话!”
陈暮的这番话,可谓说到了黄忠的心坎里,将他从“败军之将”的尴尬身份中解脱出来,定位为“保全士卒、忠义北顾”的英雄,极大地维护了其尊严。黄忠心中那股郁结之气,顿时消散了大半,对这位年轻刺史的观感,瞬间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入府之后,并非直接宴饮,陈暮先是请黄忠至偏厅,由侍从奉上热汤净面,更换了一套早已备好的干净常服,细节之处,尽显尊重。随后,才引至正堂,设宴接风。
宴席之上,陈暮绝口不提招揽之事,也未过多追问长沙战事细节,只是与黄忠谈论些荆楚风物、兵法心得,偶尔向张辽、文聘询问些北地战阵之事,气氛融洽而轻松。张辽、文聘也对黄忠颇为敬重,言语间多有推崇。这让原本有些拘谨的黄忠,渐渐放松下来。
宴后,陈暮亲自将黄忠送至早已安排好的馆驿休息,并温言道:“老将军一路劳顿,且先好生休养。军中事务,自有文远、仲业代为照看,不必挂心。待将军休息好了,暮再向将军请教守御之事。”
全程礼数周到,关怀备至,却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丝毫不显急切招揽之态。这种“润物细无声”的尊重与诚意,比任何高官厚禄的许诺,都更能打动黄忠这等重义轻利的老将之心。
黄忠在馆驿休息了两日,体力精神恢复了大半。其间,陈暮除了每日派人问候,并未过多打扰。倒是张辽、文聘时常过来探望,与黄忠谈论武艺兵法,颇为投契。尤其是张辽,性格豪爽,与黄忠切磋了几回弓马(非全力相搏),对黄忠老而弥坚的武艺赞叹不已。
这一日,黄忠自觉已休息妥当,便主动提出想去军营看看。陈暮欣然应允,亲自陪同他前往城西大校场。
时值操练之时,校场之上杀声震天。张辽的骑兵正在进行冲锋演练,蹄声如雷,阵型变幻莫测;文聘的水军步卒则在练习结阵与弓弩齐射,令行禁止,颇有章法。
黄忠默默观看,心中暗惊。他久在荆南,深知荆州兵与北方精锐的差距。而眼前这支军队,虽经大战不久,却已然恢复了几分虎狼之师的气象,纪律严明,训练有素,远非长沙守军可比。尤其是张辽麾下那些骑兵,人马俱甲,冲锋时那股一往无前的气势,令人心悸。
陈暮在一旁并不多言,只是偶尔解释一下操练的项目和目的,态度平和。
就在这时,负责弓弩训练的校尉前来请示,言及一批新造强弓劲力不足,部分士卒射术不精,难以有效命中远靶,请教如何改进。
陈暮尚未开口,身旁的黄忠却目光一凝,下意识地开口道:“弓者,乃军中利器,尤重选材与力道调和。劲力不足,或为柘木(制弓良材)选料不当,或为胶筋处理火候未至。至于射术……”他顿了顿,看向陈暮,“若使君不弃,忠或可略作演示。”
陈暮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他等待的就是这个时机。“固所愿也,不敢请耳!老将军请!”
黄忠也不推辞,大步走向箭场。他并未使用那些新造强弓,而是取过自己那张伴随多年、保养得油光锃亮的铁胎弓。虽年近六旬,但当他挽弓搭箭之时,身形瞬间挺直如松,一股沉雄如山的气势自然流露。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
“嗖!”“嗖!”“嗖!”
接连三箭,箭箭命中三百步外箭垛的红心,最后一箭更是将前一支箭从中噼开!其动作行云流水,发力刚柔并济,精准度骇人听闻。
整个校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睹此景的将士,无不目瞪口呆,随即爆发出震天的喝彩声!就连张辽、文聘这等沙场宿将,也面露惊容,暗自佩服。
黄忠收弓而立,气息平稳,对那校尉道:“射术之要,不在力猛,在于心静、眼准、气匀、手稳。平日操练,当先重根基,再求力道远射。”
那校尉及周围弓弩手皆心悦诚服,躬身领教。
陈暮抚掌赞叹:“老将军神射,冠绝当世!今日一见,方知何为‘养由基’再世!能得老将军指点,实乃我军将士之幸!”
经此校场一事,黄忠之能,彻底折服了襄阳军中上下。而黄忠本人,在展示所长、获得认可的同时,心中那份因败逃而产生的郁结与自卑,也在此起彼伏的喝彩声中,悄然消散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价值感与豪情。
校场立威之后,陈暮再次于府中设宴,此次规模较小,仅有张辽、文聘、王粲等核心人员作陪。
酒过三巡,陈暮放下酒杯,神色转为郑重,看向黄忠:“老将军,前日不便多言,今日暮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黄忠心中一动,知道关键的时刻到了,他正襟危坐:“使君但讲无妨,忠,洗耳恭听。”
陈暮诚恳道:“当今天下纷扰,汉室倾颓,曹丞相奉天子以令不臣,志在匡扶社稷,扫平群丑。然四方未靖,豺狼虎豹,环伺左右。荆北之地,北接中原,南临强吴,西望巴蜀,实乃四战之地,朝廷屏藩。暮才疏学浅,蒙丞相不弃,委以重任,常感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他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看向黄忠:“老将军忠勇盖世,韬略过人,乃国之栋梁。昔日明珠暗投,困于韩玄麾下,壮志难酬,暮每思之,常感惋惜。今将军北顾,实乃天意使然,欲令将军展翅于明堂,而非折翼于蒿莱。暮不才,愿以荆州刺史之名,拜请老将军为鹰扬中郎将,领一军,参赞军事,助暮共守荆北,保境安民,他日亦可随王师南下,扫平不臣,以全将军忠义之志,建功立业之心!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这番话,既有对天下大势的分析,也有对黄忠个人价值的肯定,更有对其未来功业前途的期许。给出的职位“鹰扬中郎将”不低,且有实权(领一军,参赞军事),更重要的是,将其个人抱负与“匡扶汉室”、“保境安民”的大义名分紧密结合,让人难以拒绝。
黄忠听完,心中波涛汹涌。他离长沙北奔,本就有意投靠,只是碍于颜面和不确定对方态度。如今陈暮不仅给予极高礼遇,展现雄厚实力(军队),更以国士待之,许以高位重任,言辞恳切,思虑周详。相比之下,韩玄的昏聩猜忌,简直如同云泥之别。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面向陈暮,推金山,倒玉柱,轰然拜下,声音洪亮而坚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承蒙使君不弃,如此厚待信任!忠,一介武夫,蒙此知遇之恩,敢不效死力以报!自今日起,黄忠及麾下千余儿郎,愿为使君前驱,任凭驱策,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这一拜,标志着这位历史上的蜀汉猛将,在这个时空的轨迹,发生了决定性的偏转,正式归于陈暮麾下,成为了荆北曹军体系中,一颗熠熠生辉的将星!
陈暮连忙起身,亲手将黄忠扶起,紧紧握住他的双手,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得汉升相助,如高祖得韩信,吾何忧哉!荆北何忧哉!”
堂上张辽、文聘、王粲等人,亦纷纷举杯祝贺。一时间,宾主尽欢,气氛热烈。襄阳城的实力,因黄忠的加入,悄然提升了一个台阶。而未来的荆州格局,也必将因这颗勐将星的易位,而产生更加微妙而深远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