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廊里安静得能听到他们自己的脚步声。
窗外夕阳的光把地毯染成暖金色，可空气里还是那股子凉丝丝的味儿。
“啧，”德拉科忽然出声，打破了安静，“我爸爸就爱来这套。绕着弯子说话，累不累。”他撇撇嘴，像是抱怨，可灰眼睛斜过来看哈利的时候，带着点轻松的笑意。
哈利没接话，只是嘴角微微动了一下。他目光扫过墙上那些表情僵硬的肖像画，觉得它们看他的眼神跟卢修斯·马尔福刚才没啥两样。
“不过还行，”德拉科耸耸肩，凑近了些，声音压低了，“你刚才说他‘审时度势’那会儿，我真怕你下一句就蹦出点不该说的。”
“差点。”哈利嘟囔了一句，实话实说，被直接问及邓布利多时，他喉咙里确实堵了点别的话。
德拉科轻笑一声，听起来有点得意：“我就知道。”他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下哈利，“走，带你去个好地方，比在这儿被画框里的老古董盯着强。”
他没等哈利回答，就转身推开旁边一扇不起眼的雕花木门。里面不是房间，而是一段旋转向上的狭窄楼梯。
“哪儿？”哈利问，脚下没停地跟了上去。
“我的地盘。”德拉科的声音从上面飘下来，“总得有个能喘口气的地方，不用听那些‘家族荣耀’的唠叨。”
楼梯顶端是一个宽敞的阁楼间。
这里和楼下那种一丝不苟的华丽完全不同，光线从几扇斜窗透进来，照亮空气中微微飞舞的尘埃。
屋里随意放着几把看起来就很舒服的扶手椅，一张乱糟糟堆着几本书和羊皮纸的书桌，墙角还有个玻璃柜，里面摆着些古怪的模型和望远镜。
最重要的是，这里没有那些冷冰冰的肖像画。
“怎么样？”德拉科靠在书桌边，扬着下巴，一副展示宝贝的样子。
“比下面强。”哈利实话实说，感觉肩颈绷着的劲儿松了点。他走到一扇窗边，下面能看到花园的一部分和更远的林子。
“我就知道你得喜欢。”德拉科走过来，递给他一个东西。是块包在银纸里的糖，一看就是蜂蜜公爵的货色。“揣兜里顺出来的，吃吗？压压惊。”
哈利接过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浓郁的柠檬味炸开，冲淡了嘴里下午茶留下的甜腻感。“你爸平时都那样？”他含糊地问。
“哪样？打官腔？试探人？”德拉科自己也剥了块糖扔进嘴里，“差不多吧。习惯就好。反正他现在觉得你……嗯，‘有点意思，有待观察’。”他模仿着卢修斯的腔调，惟妙惟肖。
哈利嗤笑了一声。
“不过，”德拉科语气正经了点，“你刚才说的挺好。关于力量和责任那套。他可爱听这个了。”
“实话而已。”哈利看着窗外。力量意味着责任？他只觉得力量意味着能活下去，能保护点什么，能……报复点什么。
“知道是实话才管用。”德拉科说，“哦对了，说到这个，”他忽然想起什么，走到书桌那一堆纸里翻了翻，抽出一张羊皮纸，“斯内普教父下次魔药课可能要提问的要点，我大概列了下。你赶紧看看，别明天又被他盯上。”
哈利接过羊皮纸，上面是德拉科清晰工整的字迹，条分缕析地写着几种药材的特性和处理难点。这比他自己看课本高效多了。
他捏着纸角，没立刻看，反而抬头看向德拉科：“你为什么……”
“嗯？”德拉科挑眉。
“……没什么。”哈利把话咽了回去。他想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周到”，但觉得问出来有点傻。
他知道答案，至少知道一部分——那个为他死过的傻子。可他还是会偶尔愣神。
德拉科却好像听懂了他没问出口的话。
他没直接回答，只是转过身又去翻那个玻璃柜，一边翻一边状似随意地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而且你看懂了，下次实操课我还能轻松点，不用老担心你把坩埚炸了溅我一身。”
哈利没吭声，低头看着羊皮纸上的字。
德拉科·马尔福的温柔，别扭又实在，像这块柠檬糖，外面裹着层亮闪闪的纸，剥开了，是能酸得人一激灵，可回味里又带着点真实的甜味。
他想起魔药课上，斯内普黑袍滚滚地飘过来，视线扫过他处理河豚肝脏的手。那目光带着审视，但少了之前那种刻意找茬的恶意。他流畅地回答出问题后，斯内普只是哼了一声，没扣分也没讽刺，转身就走了。当时他旁边的德拉科，嘴角就是这么微不可察地翘了一下。
“谢了。”哈利把羊皮纸折好，塞进袍子口袋。
德拉科从柜子里掏出个望远镜，拿袖子擦了擦灰：“客气什么。对了，晚上想吃什么？我让妈妈吩咐厨房做。千万别客气。”
“随便。”哈利说。他对吃的不太在意。
“那就我来点。”德拉科一副“早就知道”的表情，“保证比霍格沃茨的强十倍。你太瘦了得吃饱饭才有力气……”他顿了一下，没把后半句“报仇”说出来，转而晃了晃望远镜，“晚上这儿能看到挺清楚的星空，要看吗？”
哈利点了点头。
窗外，太阳彻底沉下去了，深蓝色的暮霭一点点漫进房间。阁楼里没点灯，光线暗下来，只剩下两个模糊的轮廓。
安静了一会儿，德拉科的声音又响起来，比刚才低了些：“我爸的话，别全往心里去。”
“我知道。”哈利说。他当然知道。那些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他听得明白。
“这儿，”德拉科用望远镜指了指周围，“还有我这儿，”他手指点了点自己胸口的方向，动作很快，几乎像个错觉，“你不用试探。”
哈利猛地转头看向他。光线太暗，看不清德拉科的表情，只能看到一个轮廓。
德拉科似乎有点不自在，立刻粗声粗气地补充：“我的意思是……合作就得有点合作的样子，对吧？总猜来猜去的那还干什么正事。”
哈利转回头，继续看着窗外越来越密的星星。喉咙里那块柠檬糖早就化完了，可那点酸酸甜甜的回味好像还在。
“嗯。”他应了一声，很轻。
合作。他知道不只是合作。
就像他知道，德拉科·马尔福这辈子所有的温柔和耐心，大概都给了这个重新来过的、伤痕累累的救世主。
而他，似乎也开始习惯性地，把这些都照单全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