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宝的神念从那片冻结万古的星空坟场抽离,猛地回归肉身。
前一刻还是足以凝固思维的绝对零度,下一瞬,温热的阳光,咸腥的海风,木板的吱呀声,还有远处甲板上传来的喧哗,一股脑地涌入感官。
这种剧烈的反差,让他心神一阵恍惚。
“钥匙尚未铸成……挥剑的手,还握不住剑柄。”
银落那句不带丝毫感情的话,却像一口万载玄冰铸成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神魂深处。
他拥有了世间最顶级的“零件”,芷烟的净化,炎舞的锻造,盈袖的构筑,凉蝉的规制,银落的终结……一条完美到令人战栗的战争产业链已然成型。
*可他自己,这个所谓的“剑主”,才是这台恐怖机器上最薄弱的环节。*
这其中的收获实在太大,大到他必须立刻消化。
他闭上眼,一道念话无声地传入船上几个关键人物的脑海:
“我需闭关,消化所得。无论何事,切勿打扰。”
做完这一切,他便彻底沉寂下去,再无声息。
此时,巨舰的甲板上,却是一片热火朝天。
“喝!”
一声暴喝,一道壮硕如铁塔的身影挥舞着木剑,带起一阵沉闷的风压。剑招大开大合,精准而有力,正是亚桑。
而他的对手,则像只被捅了窝的猴子,上蹿下跳,满场飞奔。
“嘿,打不着,打不着!”
小猴子伊斯多洛仗着身法灵活,绕着亚桑不断游走,手里的木棍时不时从最刁钻的角度戳一下,虽然没什么力道,却烦人至极。
周围的水手们早就围成一圈,嘴里叼着烟斗,吆五喝六地开了盘。
“我压大个子三招之内把这猴崽子按在地上!”
“你傻啊,没看出来猴子今天滑溜得跟抹了油一样?我赌他能撑到船身下一次摇晃!”
亚桑被他撩拨得火气上涌,一个沉重的跨步追击,嘴里忍不住呵斥:“跟个苍蝇一样!有本事正面接我一剑!”
“傻子才跟你正面打!”
伊斯多洛怪叫一声,就在这时,船身猛地一个剧烈摇晃。
亚桑这等陆地上的高手,脚下顿时一个踉跄。而常年在底层摸爬滚打的伊斯多洛却像是鱼儿回了水,借着这股晃劲儿,脚尖在甲板上一勾,一个滚落在地上的空炮弹壳就朝着亚桑的脚踝滚了过去。
亚桑被这一下绊住,身形一歪。
机会!
伊斯多洛眼中精光一闪,不退反进,一脚踹在一个木桶上,那木桶便打着旋,不偏不倚地“哐”一声套在了亚桑头上。
“哈哈哈哈!看我的!”
少年人得意忘形,高高跃起,摆出一个自以为帅气无比的姿势。
“极杀!伊斯多洛飞踢!”
然而,被套住头的亚桑虽惊不乱,仅凭着风声与经验,手中木棍闪电般向上举起,精准地顶在了某个不可言说的关键部位。
“嗷——!”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云霄,伊斯多洛捂着裆部,像只被煮熟的虾米,重重摔在甲板上,浑身抽搐。
“噗……”
“哈哈哈哈!”
围观的水手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整个甲板都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船楼上,一身贵族打扮的罗德里克倚着栏杆,看着这出闹剧,嘴角也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这小子,虽然一次没赢过,但今天居然能把那个死脑筋的骑士逼到这份上,倒也稀奇。*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船尾那间始终紧闭的船舱。
是受了那个人的影响吗?
就在众人嬉笑之际,没人注意到,高大宝闭关的船舱内。
他盘膝而坐,心神沉入丹田。
那枚鸽蛋大小、四色流转的金丹雏形,正平稳地悬浮着。
甲板上的哄笑声渐渐平息,但那股快活的空气却粘稠得像是化不开。
亚桑一把扯下头上的木桶,甩在甲板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热气从他赤着的上半身蒸腾而起,古铜色的皮肤下,肌肉因愤怒而根根贲张。他那双瞪着伊斯多洛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无耻的爬虫!你的剑术就是这些阴沟里的把戏吗!”亚桑的声音沉闷如雷,他向前踏出一步,整个甲板都随之震颤,“教你剑术的师傅,难道就是这么教你用盘外招的?”
伊斯多洛还捂着要害在地上蜷缩着,疼得龇牙咧嘴,却还不忘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能赢……就是好招……”
“这位骑士阁下。”
一个清脆但故作老成的声音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巴掌大的小精灵,不知何时竟站在了一个空酒桶上。他穿着一身极不合身的微缩版师傅长袍,两手背在身后,正一脸严肃地看着亚桑。
正是伊斯多洛的“师傅”,巴克。
“劣徒无状,冲撞了阁下,都是我这做师傅的管教无方。”巴克对着亚桑,煞有介事地拱了拱手,“我代他向您致歉,实在是……太丢脸了!”
亚桑的怒火,被眼前这滑稽的一幕给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看看酒桶上那个还没有自己拳头大的“师傅”,又看看地上那个疼得快翻白眼的“徒弟”,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是了,船又晃了。
这该死的船!
他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脑子也跟着发晕,甩了甩依旧不肯摘下的头盔,闷声道:“我需要冲个澡。”
刚转身,一柄脏兮兮的墩布和一只水桶就递到了他面前。
之前开盘的那个老水手叼着烟斗,嘿嘿一笑:“骑士大人,陪我们船上的贵客消遣完了吧?那该干活了,船费可还欠着呢。”
这话一出,亚桑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地上的伊斯多洛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哪怕疼得直抽冷气,脸上也露出了得意的坏笑:“听见没,大个子……我是客人,你是……打工的!”
“我根本就没想上你们的船!”亚桑终于爆发了,他一把夺过墩布,指节捏得发白,“是你们!趁我睡着了,把我扛上来的!”
另一个水手靠在桅杆上,懒洋洋地掏着耳朵:“那谁让你睡得跟头死猪一样?那天在港口,外面打得天都快塌了,你愣是没醒。这本事,我们船长都佩服。”
亚桑气得浑身发抖,他一个战功赫赫的骑士团副团长,何时受过这等羞辱!
就在这时,塞尔比高恰好从船楼上走下来,路过他身边时,还十分自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真诚。
“副团长,辛苦了!待会儿记得把船舷也擦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