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洒满湖畔,金光碎裂在粼粼波光之上。
这里聚集着不少妇孺,也有一些伤员,或倚或坐,正低声交谈。篝火升起,烤肉的香气与孩童的嬉闹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奇异的安宁景象。若非空气中还隐约残留着一丝血腥与硝烟的气息,缪尔几乎要以为自己置身于某个太平盛世的村落黄昏,而非刚刚经历过一场血战的战场边缘。
他身上还带着厮杀后的疲惫与尘土,与周遭的平和显得格格不入。这里的人们,脸上竟带着平稳的笑容,那笑容不似作伪,发自肺腑,仿佛库夏人的铁蹄从未践踏过他们的家园。
“因为有格里菲斯大人在,我们才能笑得出来。”一个温和的女声在他身旁响起。
缪尔一怔,循声望去,是个面容清秀的年轻女子,正捧着一碗热汤递过来。她眼中带着善意的理解,仿佛看穿了他心中的惊疑。
女子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我是索菲亚。欢迎你,来到新的鹰之团。”
缪尔接过热汤,温热的感觉从手心传来,驱散了些许寒意。他想起战场上那面迎风招展的白色猎鹰旗,想起那如神兵天降的救援。“新的……鹰之团?”
“没错。”索菲亚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自豪,“格里菲斯大人重振了鹰之团。大家都愿意追随他,向传说中的鹰之团看齐。所以,我们一起向格里菲斯大人请愿,希望能再次以‘鹰之团’为名。”她顿了顿,目光转向营地深处,“你不是想见格里菲斯大人吗?我带你过去。”
缪尔点了点头,跟在索菲亚身后。
穿过安置妇孺的区域,前方是一片开阔的训练场。新兵们正在进行操练,呼喝声此起彼伏,虽然动作尚显生涩,但每个人眼中都燃烧着高昂的斗志。武器碰撞声,教官的训示声,伤员在旁协助包扎时低声的鼓励,一切都井然有序,充满了蓬勃的生机。缪尔心中震动,在米特兰国土大半沦陷,哀鸿遍野的此刻,竟能看到这般景象,简直不可思议。
更让他瞠目结舌的是,他清楚地听到训练场一角传来了库夏语的呼喝。几名身着库夏服饰,但卸除了武器的人,正在一个翻译的协助下,向一群米特兰骑兵示范着某种马术技巧。
“这……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缪尔失声喊了出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些可是库夏人,是屠戮他们同胞的刽子手!
“他们是投降者。”一个沉稳的男声从旁传来。
缪尔转头,只见一名身材魁梧异常的骑士不知何时站在了不远处,正冷冷地注视着他。那骑士并未刻意散发威压,但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缪尔感到一股莫名的压力,仿佛面对着一头蛰伏的巨兽。
那骑士继续解释,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这里的规矩,被俘虏的士兵有三次上战场的机会。若能活下来,可以选择宣誓效忠,或是自行了断。选择效忠的人,将与普通士兵一般无二,依照功绩晋升,表现优异者,甚至可以指挥部队。”他扫了一眼那些库夏人,“这套规则,借鉴并改良了库夏人的做法。不同之处在于,库夏人依靠恐惧支配奴隶,而我们这里,除了威慑,还有实际的利益与尊重。”
缪尔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他无法理解这种做法:“曾经的敌人,屠杀我们同胞的刽子手,竟然可以成为自己人,甚至领兵作战?这太荒谬了!怎么能这么轻易就……”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家乡被毁、亲人惨死的画面在脑海中翻腾。
那骑士眼神依旧平静:“库夏帝国并非铁板一块。它是靠着王族武力镇压诸多部落才得以建立的庞大机器,内部矛盾重重,许多被征服的部族对王室积怨已深。并非所有库夏人都愿意为皇帝卖命。”
尽管对方解释得合情合理,缪尔依旧难以释怀。那是敌人,是夺走他一切的仇寇。
“虽然曾经互相憎恨,但终究都是人。”骑士淡淡说道,目光深邃,“如果你要留在鹰之团,慢慢就会理解,这些昔日的敌人,在某些方面,其实与我们相当接近。”
说完,骑士转身,准备离开。
缪尔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那身姿挺拔如山,连忙向索菲亚问道:“这位大人是……?”
“他是洛克斯大人,负责我们鹰之团新兵的整体训练。”索菲亚答道,脸上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
“洛克斯?!”缪尔如遭雷击,声音陡然拔高,甚至有些破音,“难道是那位月光骑士,洛克斯大人?!”他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索菲亚被他夸张的反应逗得噗嗤一笑:“咯咯,为什么每一个出身武家的年轻人,听到洛克斯大人的名号,反应都这么相似啊!”
缪尔的脸颊有些发烫,但更多的是难以置信的激动:“那可是月光骑士啊!米特兰百年不遇的军事奇才!战场上未尝败绩,御前比武更是从未失手!他一生游历各国,不固定侍奉任何君主,只追随自己认可的强者!我们这些武家子弟,可以说都是听着月光骑士的英勇传说长大的!他是……他是活着的传奇!”缪尔语无伦次,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亲眼见到这位传说中的人物,而且对方竟然就在鹰之团中效力。
他定了定神,心中的疑惑更深:“可是……月光骑士大人,为何会选择加入格里菲斯大人的麾下?”
索菲亚眨了眨眼,笑容神秘:“你所知道的有名有姓的大人物,我们这里可还有好几位呢。接下来你将见到的,或许会让你更加大吃一惊。这会比库夏人更让人吃惊啊!”
索菲亚头前带路,这次他们抄近路进入森林。
又一次身后的缪尔感受到了异样。
这个女孩竟然能做到在黑暗中没有亮光也能看清道路,而且她好像还能看穿自己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