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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市在哪儿?秦淮茹望向路口那三两个旧货摊,又抬头望望明晃晃的日头,大白天哪来的鬼市?
天一亮人就散光了,现在只剩些生手摆摊。韩春明说着突然惊叹,好物件!真是好物件!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身下,秦淮茹不自在地站起身。韩春明立即拾起马扎细细摩挲,越看越欣喜。
看他这般模样,秦淮茹得意地扬起下巴:当然是好东西,这可是黄花梨的。
韩春明摇了摇头,“黄花梨倒不算什么,我家里就有一把黄花梨扶手椅,比这个还大。不过这马扎的做工倒是挺特别。”
秦淮茹有些不解,“这不就是普通马扎的样子吗?”
“这可不是一般的马扎,我看它像是明代的老物件。”
韩春明越看越喜欢,“秦姐,这东西你愿意出手吗?”
一听说是明代的马扎,秦淮茹心里一喜,原本她还以为这只是清末或者民国的玩意儿。
她白了韩春明一眼,反问:“你觉得呢?”
“哎,”韩春明摸了摸后脑勺,心里明白,这东西既然到了她手里,再想拿出来可就难了。想起之前那本古书的事,他还有点心疼。
“行了,放下吧,还拿着我的马扎做什么?”
韩春明也没再纠结,利索地把马扎放下了。
“秦姐,给我拿两瓶白酒,老爷子这几天一直念叨着呢。”
“我这儿又不是什么名酒,关大爷怎么会馋这个?”
秦淮茹嘴上这么说,还是从摊子上取了两瓶酒递给韩春明。
韩春明接过酒,从口袋里掏钱,“两瓶多少钱?”
秦淮茹瞥了他一眼,“既然是给关大爷的,我还能收你钱吗?这不是寒碜我吗?这两瓶酒就算是我孝敬他老人家的。”
韩春明笑了,“行,那我就替老爷子谢谢你了。”
他拿着两瓶酒,打算骑车回去。今天一大早就骑车过来,天没亮就出发,现在倒是有些困了。
………………
“侯老头?侯老头?”
秦淮茹站在摊前,望见路上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那人穿着打满补丁的黑褂子,头戴破草帽,背上背着个旧麻袋。
越看越像侯老头,她赶忙喊道:“侯大爷,是您吗?”
破烂侯起初没注意,也没人这么叫他,可听着声音有点耳熟,就回头看了一眼。见是秦淮茹,他背着麻袋快步走了过来。
秦淮茹有点不高兴,等破烂侯一到摊前,就开口问:“哟,侯大爷,您这是不认识我了?”
破烂侯自知理亏,年前放过她一次鸽子,赶紧解释:“哪能啊,刚才真没听见。”
秦淮茹脸色这才缓和了些,“侯大爷,您可还欠我一件东西呢……”
破烂侯把麻袋往地上一放,爽快地说:“我破烂侯说话算话,你放心,我家里旧东西多的是,少不了你的。”
本来要走的韩春明忽然停下脚步,对破烂侯来了兴趣,上下打量着他。
秦淮茹等了一会儿,不见侯老头掏东西,还以为他会从麻袋里拿出来。
“侯大爷,别光说呀,东西呢?”
破烂侯翻了个白眼,“我又不知道今天会碰见你,没带在身上。要不,咱再约个时间,下次我带给你。”
得,白高兴一场。
秦淮茹不愿再等下次,她上班太忙,下次休息还不知道是哪天,实在等不起。
她想了一下,说道:“侯大爷,您家离这儿远吗?要不我跟您回去一趟?”
“怎么?信不过我?”破烂侯的脸立刻沉了下来。
秦淮茹赶忙解释:“不是,不是,侯大爷,我上班忙,下次什么时候再来都不一定,您看……”
“离我那儿可不近,骑自行车都得半个多小时。”
半个小时,不算太远,但也不近。秦淮茹想了想说:“这样吧,侯大爷,我骑自行车带您回去一趟,您看行吗?”
破烂侯上下打量她一眼,“你带我?这像什么话?不行,不行。”
“我骑车带您,您看行吗?”一旁的韩春明听了半天,早就很感兴趣。
“你?”
破烂侯看了看韩春明,“成,你带我可以。”
秦淮茹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韩春明一眼,连忙说:
“侯大爷,您等我一小会儿,我这就去骑车。”
她顺手拿起旁边的麻袋,把摊上的东西往里装——今天先不卖货了,侯老头的古玩更吸引她。
“哎,先别急着装,给我拿两瓶白酒。”破烂侯赶紧说。
秦淮茹就递了两瓶给他,没想到这个年代的红星二锅头还挺受欢迎。
破烂侯接过酒,拔开木塞闻了闻。
“嗯,味儿正,一块一瓶是吧?”
秦淮茹摆摆手,“侯大爷,提什么钱啊,这两瓶就当是我孝敬您的。”
破烂侯笑着看她一眼,“行,够大方……”
韩春明在旁边撇撇嘴,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秦淮茹把摊上的东西收进麻袋,背起来就朝黑市外走。那两人还在等她,她不敢耽搁太久。
出了黑市,她找个没人的地方把麻袋丢进空间,取出自行车,骑上就往回赶。
到了路口下车,推着车回到两人身边,秦淮茹赶紧说:“咱走吧。”
韩春明朝她车后座看了一眼,“你这动作够快的,东西都放好了?”
秦淮茹这才想起这回事,白了韩春明一眼,这小子观察得真细。
她解释说:“都放朋友那儿了,咱走呗,侯大爷您带路。”
破烂侯背上麻袋,走在前头,秦淮茹推车跟着,韩春明也赶紧推着自己的车一起走。
到了黑市路口,秦淮茹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摊子,心里有点犹豫。
“侯大爷,您等我一下。”
她停好车,又走到卖鼻烟壶的摊子前。
中年摊主一见她就笑了:“我就知道您得回来,我这摊上的东西,您买了绝不亏。”
秦淮茹不耐烦听摊主自夸,拿起鼻烟壶说:“便宜些吧,便宜点我就要,不然就算了。”
那中年摊主心里正得意,认准了秦淮茹会买。
“少不了,十块是最低价了,不买就放下吧。”
这话说得实在难听,秦淮茹有些不悦。
韩春明停好自行车走了过来,看秦淮茹拿着东西,也好奇起来。
“我瞧瞧。”
秦淮茹正犹豫,顺手递了过去。
韩春明接过看了看,不以为然,“这鼻烟壶不值十块。”
听说东西不值钱,中年摊主气恼道:“年轻人别乱说,我这可都是好东西,怎么就不值十块了?”
秦淮茹疑惑地看向韩春明:“这不是和田玉的?”
韩春明把鼻烟壶还给秦淮茹。
“是和田玉,但确实不值十块。这点玉在和田当地,一个鸡蛋就能换一块比这大的山料。”
“啊?不值钱吗?”秦淮茹很惊讶,在她印象里,玉向来名贵,怎么会这么便宜?
韩春明摇头,“也不是不值钱。一斤和田山料,大概二三十块。”
“主要这鼻烟壶做工不好,你看里面,膛都没掏干净,也就有个鼻烟壶的样子罢了……”
后面的话秦淮茹没细听,她只记住了一斤和田玉才二三十块。
一个月的工资能买一斤玉?这太划算了!在后世,和田玉可是按克卖的。
她急忙问韩春明:“京城哪里有卖和田玉的?”
“啊?”韩春明被她问住了,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纯正的山料、籽料不好买,除非去当地。官面上,友谊商店应该有用和田玉做的工艺品……”
秦淮茹一听,顿时泄了气。和田去不了,友谊商店是给外宾开的,要外汇券,她也进不去。
中年摊主站在一旁,脸色越来越沉,瞪着韩春明,眼里几乎冒火。
他又转向秦淮茹,“你买不买?不买就放下。”
破烂侯也等得不耐烦了,一个破鼻烟壶他根本看不上,开口催促:“二位,天不早了,咱走吧。”
秦淮茹赶紧把鼻烟壶放回去,她还是更信韩春明的话。这摊主说话太难听,算了,不要了。
“走走,这就走。”
她推起自行车跟上侯老头,韩春明也快步跟上。
“什么玩意儿……”中年摊主拿起鼻烟壶细看,“呵,还真被那小子说中了,里边确实没掏干净。”
他随手又试了试摊上别的鼻烟壶盖子,想给这只配上,试过便放弃了——这壶没盖子,果然是有缘故的。
黑市口,秦淮茹见侯老头背着麻袋坐在自行车后座不方便,开口问道:“侯大爷,麻袋用不用我帮你捎着?”
破烂侯摆摆手,“不用,我背着就成。”
他坐在车后,拍了拍前头的韩春明:“小子,胭脂胡同认得吗?”
韩春明点点头,这地方他还真知道。
“我家就在胭脂胡同137号,进门右手第一间。”
“得嘞,您坐稳——”韩春明一蹬车,往前骑去。
韩春明载着破烂侯在前,秦淮茹骑车跟在后头。
出了黑市一路向南,过了崇文门转而向西。胭脂胡同在哪儿,秦淮茹并不清楚,只好一路紧跟。
骑了约莫半个多小时还没到,她心里不由嘀咕:这侯老头可真能跑远路。
大路边有个路牌,写着天坛附近。又往西十几分钟,眼看都快到西城区了。
从东城骑到西城,实在不近。
前头韩春明一转,拐进一条胡同,秦淮茹心里一松:估计是到了。
果然,没两分钟,两人在一个大杂院前停下车。
秦淮茹赶紧骑过去,下车四下一看,这院子跟她住的那处差不多。
“走,进去吧,我家就在里头。”破烂侯说了一声,背着麻袋进了院。
秦淮茹和韩春明推着车跟了进去。
进门往东,破烂侯走到屋前掏出钥匙开了门。
“二位,进来吧。”
秦淮茹心下好奇,停好车快步跟进屋。
“嚯——”
一进门,她顿时惊住了。这侯老头屋子不大,可里头摆得满满当当。
墙上挂字画,桌上摆瓶罐,连家具都是好料子——她瞧那木质,跟她那只马扎差不多,可人家这是一整套扶手椅,根本不能比。
她这才明白,破烂侯穿得破破烂烂,是为遮掩家里的好东西,不然哪能留到今天。
“坐,你们坐。”